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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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后来,等季师益出了浴室之后,邱景岳已经倒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头发湿漉漉的,可能是考虑到不能弄湿沙发,他才睡成了那个姿势,身上也没穿衣服,只是在屁股上盖了一条浴巾。季师益看着他能干的师兄那个样子,感觉到轻微的头疼。他接了电吹风,吹干了他的脑袋,然后把他抱到了床上,盖上被子。

季师益打算不追究自己的行为,他用了四个字概括状况,鬼迷心窍。在把邱景岳的衣服丢进滚筒之后,季师益决定把这件事忘记。如果邱景岳记得,他会说服他忘记。

然后他睡了个好觉。梦里独自一人走在天上的云团当中,唱着不知给谁的情歌,却是邱景岳总唱走调的那一首,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

第二天是周日,早晨醒来他还有些忐忑,只是不料邱景岳的失忆比他更彻底。邱景岳醒在季师益之后几分钟,看见同事兼师弟的脸非常吃惊,半天了说:“我怎么在这儿?”

说完后表情开始有些不妙。他看了看卧室里墙上挂的钟,说:“糟了,我跟我妈说八点过去的。”

季师益把邱景岳洗好的衣服拿给他。邱景岳匆忙地穿上衣服,问:“我是不是醉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添了很多麻烦。”各种意义上的。

“回头请你吃饭。”邱景岳打了电话给他母亲,后者似乎说他们已经自己出去玩了,在越秀公园,邱景岳说那你们在五只羊那儿等我,我马上过去。

邱景岳把衣服穿好后季师益建议他进行梳洗,他说漱漱口洗把脸就可以了。季师益然后建议他送他去越秀公园,邱景岳说不必,打车过去就行了,你忙你的。

季师益于是只好把他师兄送到电梯,后者在踏进电梯门里时犹豫了一下,问:“我昨天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有。您说您喜欢我。”季师益笑着说。

“这是事实,而且该说。”邱景岳笑着回答。

季师益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邱景岳在里边朝他笑着挥挥手,季师益也笑着朝他挥挥手。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发出轻轻的嗞声,一道光在无法密合的电梯门中央滑行下去,季师益知道电梯下去了。他忽然后悔起来。

他跑下楼梯,跑了两层停下了。慢慢地走回十七楼,看见电梯已经到达了一楼。

他想起不太大的时候曾经对电梯的某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为什么每层楼都有一个电梯门,但电梯走的时候门为什么不跟着走。长到一定程度时有一天他忽然明白了,原来电梯每次打开的时候,看起来是开一扇门,其实是开了两扇门。一扇固定在每层楼的外门,一扇是轿厢的内门。他于是觉得自己十分愚蠢,这么简单的问题想了这么多年才弄明白。然后他设想过,如果外门打开,内门不开,人就进不了电梯,如果内门打开,外门不开,人就出不来电梯。他沾沾自喜,以为得到了人间的真理,然后有一天又发现了自己的愚蠢,其实不论哪扇门不开,电梯里的人和电梯外的人都不能进出。再后来他做了个梦,他一厢情愿地走进了打开的外门,但里边没有轿厢,所以他就掉下去了。

他觉得他打开了外门。而如今,他没有勇气确认,一、轿厢在不在;二、内门有没有开;三、里面有没有人;四、里面的人想不想出来。

他想,门如果老是开着,挺耗电的。

季师益虽比邱景岳早一年晋升了主治,在人手永远不足的一区还是多值了一整年的一线班,十二月时新来了一批进修医生,人数不少,他终于解脱了,作为主治加入了二线的排班。原以为不值一线会轻松些,事实上并非如此,老总遇到专科疑难问题会请示,三个病区任何一个病区有问题他都得出现。

季师益跟随的是廖敏轩这一组。原先顶头有个副高,因为惹怒了廖敏轩,被发配到了二区。廖敏轩一周查一次房,其余时间都是季师益带着住院医查房。一周两次的手术日廖敏轩都会出现,但由于行政职务忙,有时会在手术途中走开,剩下的手术只能是季师益主刀。好处是进步神速,他已经变成同龄的主治当中唯一可以独当一面的术者;坏处就是压力确实很大,他晚上的时间基本上都贡献给了书本和教程,琢磨着术式——如果在廖敏轩面前回答不上问题或者出什么差错,那基本上是没有翻身之日了。他不坏,只是容易记仇,容易记着别人的缺点。

邱景岳的婚礼之后,除了科会之外,季师益就没怎么碰见他了。偶尔在科会见到他,他也坐在很远的地方,而后时常在全科的同事面前被责骂。开会时他总是低着头的,不管廖敏轩说什么,一般他都不回应。也通过了领导的责骂,季师益得以了解邱景岳的近况,例如申请到了省自然基金自由项目——那天领导骂的是“不要以为申请到了基金就了不起,你要看看你呆的是什么单位,我告诉你,要不是挂上这个科的名字,就那种课题还想申请到?”例如写临床路径——“你写的什么烂东西?语句都不通顺,你小学是不是没念好语文,你想丢我的脸吗?”

开头季师益和所有人都有共同的疑惑,既然邱景岳这么“烂”,领导为什么每次要把重要任务交给他?

后来他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廖敏轩的心思。想通以后他和任唐出去喝了一晚上的酒,说很久没喝这么痛快了。

周芳和季师益离婚后,任唐先是有点不自在,尤其在谈到家里的事情这方面;后来见季师益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也没什么顾忌了。季师益向他打听周芳的近况,他说她快临盆了,身体状况挺好的。逢人笑嘻嘻的,说就要生宝宝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离婚了。

季师益那时会很想见见她,见见自己的孩子。只是他始终没说出口。

他对任唐提过周芳的精神状态问题,让他帮忙劝说周芳父母带她看病。任唐摇头说:“他们家是什么家,别说没生病,真的生病也不可能带她看的。离婚不要紧,要是说是因为精神病离婚,我老舅他可丢不起这个脸。我可不敢跟他说这话,他知道你跟我说这个,非恨死你不可,那你就难混了。你要是不说,他们家对你有愧,情面上的事还能帮你些。老舅说周芳没谈感情就是一正常人 ,我觉得也是。他们家觉得可以养着她,就让他们去吧。不谈感情不再婚也没什么不好的。多省心。”

“是挺省心。”季师益说。

“你不会也不想再婚吧?男人跟女人可不一样。”任唐大吃一惊。

“暂时不想。”

“你不会去找小姐吧?”任唐取笑他。

“我胆子这么小,敢吗?”

离婚之后季师益完全没有性活动,甚至连自/慰都没有。好像丧失了那方面的兴趣,也可能是因为工作压力大导致的。当然,除了那一次意外。

他阻止自己回想。

博士启动基金中了之后还没有时间专门找他道谢,离婚那件事也没有对他的沉默道谢。以前偶尔邱景岳会往季师益的邮箱发一些有趣的帖子或图像,季师益没有回应后渐渐他也不发了。就像以往任何一个阶段玩得要好的哥们儿,到了另外一个环境就变得不怎么联系了。

他又想起廖敏轩,难得地心情郁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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