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早起的生物钟,祝愿早上醒来,脑袋昏昏沉沉,又是熬夜的锅。
她挣扎着起身,推开卧室的门——客厅已经空空如也。沙发复原过了,被褥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边,靠近阳台的小饭桌上,放着留给她的早饭——三明治和拿铁,一旁放一张便条,是他的笔迹:开会先走了,早餐记得热一下。
她看了一会儿,把纸条丢进垃圾桶,然后转身去洗漱换衣服,喝了一口咖啡,温吞吞的。她最讨厌温吞的东西。
她把咖啡倒进陶瓷杯,放进微波炉热了一下,已经不好喝了,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喝了下去。
祝愿换洗四件套、整理衣柜、清理废旧东西,好不容易拖完地、扔了垃圾上来,满意地打量光明几净的小公寓。视频通话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好像忘记一件事情,果不其然是杨凛找她。
她心虚地接起来。
杨凛在车上,中气十足,“干嘛呢?”
“家里呀”,她把摄像头在屋里虚晃一下,“刚刚收拾屋子呢,干净吧?”
“行吧,本来今天过去找你,但是小叔生病住院了,现在和吴老师过去看一下,后面再约时间哈。”
她关心了一下,“严重吗?”
“还不太清楚,在做检查,应该是问题不大。”
“好,你们先忙。这事儿不着急。”
春天的时候大家一起去放风筝,说起来现在的职业困境,杨凛一脸严肃,“你快点转行”,她总是这样说。祝愿也觉得自己对IT知识几乎一无所知,杨凛便自告奋勇推荐她老公,可以帮祝愿补充一下入门概念。于是便特意定一下时间。眼看已经日头高悬,但冰箱还空空如也,祝愿靠在阳台的沙发上思考应该点个什么外卖才好。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她一歪头就睡过去了。阳光温热打在她身上,开着的窗子又送过来微风阵阵,今日心头无事,所以祝愿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近落山,她睁眼环顾房间,顿生虚无荒凉之感。摸过来手机打开朋友圈,挺热闹的周末,她一路划过去,目光落在陈最的最新动态上面。
是一张图,几个朋友坐在一起喝茶,她身边坐着谢安阳,半低着头在看手机,陈最注视着镜头微笑,确实很美。除了这张图片之外她什么也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她看了会儿,按掉手机,想继续睡一会儿。心里还在想,幸好啊,当初没有公开,不然又要贡献多少笑话给人看呢。但是闭上眼都是谢安阳半低着头的样子。于是她想起来最最开始,她第一次和他开会的时候。
是一个线上会议。有一个重大课题启动,相关方请来谢安阳做顾问,祝愿他们是参编之一。最开始也只是做一下背景介绍、互相认识,轮到祝愿的时候,她非常诚实,“我是项目咨询出身,科研经验非常少,我会把这个当成一个学习的机会。”
出乎意料,谢安阳没有像其他所谓的大佬轻视她,反而说,埋头研究也需要出来看看行业的真实情况,欢迎祝愿加入我们,同时也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工作有几年了,她还是天真,觉得谢博士和蔼可亲,做人真不错。直到下一次会议。
大家领了任务去做预研,到节点组了一次汇报会议。谢安阳自己的助理先开始,小姑娘刚刚毕业没几年,海外硕士,背景亮眼。她开始介绍自己的成果,内容翔实,从标准的前世今生介绍得清清楚楚。第一部分刚刚结束,谢安阳开口,“倒回去,第三页”,他像机器人一样,“这里不是xx组织,第五页,成果名字写错了,xx,再下一页,先出的版本……”
视频这头,祝愿和同事面面相觑。
小姑娘挺尴尬的,努力维持状态,“我这块有点粗心了。”
“相当粗心了”,他点点头,这么评价道。
靠。
轮到祝愿,她就不可避免地紧张。但是导图做得缜密,在案例那块,她找了朋友要到某个行业联盟做的数据扩展图,谢博士说,“这个是谁做的?”
她答了。
屏幕上可以清楚看到他在认真看,过了会儿说,“会后单独发我一下。”
她说,“好。”
最开始的几次见面,好像总是在线上开会。又过了很久,也是一个初夏的午后,大老王出差赶不回来,转给她一个会议通知让她替他开个会。她吃过午饭就赶过去了,生怕迟到。步履匆匆,红砖小楼没有电梯,她跑到五楼,觉得楼道安静得不像话,但是确认了一下地点,也没错。
祝愿推门进去,会议室有点暗——但并不是空无一人,靠近屏幕的地方坐着谢安阳。
他抬起头来,看到由于惊讶微微张着嘴巴的祝愿,并且认出她来,于是笑了,“会取消了,你也没看到通知吗?”
祝愿反应过来,局促地冲他笑了一下,“我是替领导来的,没收到通知——谢博士好,我是祝愿。”
他挑挑眉毛,“我认得。你不在群里?”
她有些尴尬,“我不是这个课题组的——”
“现在不就是了?我拉你进来。”
——于是就这么加上了联系方式。谢安阳把她邀请进群,并且附带了几条聊天记录给她,最近的一条是杨老的秘书通知临时有重要的事情,下午的会议取消。
唉。她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朝他道谢,“谢谢啦谢博士,既然取消了,那我就回去啦。”
他的目光又落回屏幕上,“好。”
她很有礼貌,“谢博士再见。”
他再次抬起头,声音很温和,“再见祝愿。”
——想到这里她就又有点难过,如果永远都是故事之初就好了,至少在她的心底,谢安阳永远美好。暮色落下来了,总觉得风雨欲来,同时没来由地,她想起来苏轼那首诗来: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她自问此刻已经走到最终的境地了吗?
不是的,依然还是,未至千般恨不消。
此刻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她面对自己终于敢坦诚一次,承认这忧愁无法排解,只好吹风。好在风也是慰藉。
她就着这个姿势又睡了一会儿。但醒来的时候就察觉不对了,嗓子干涩,鼻腔也不通顺。她怕感冒,赶紧去洗了个热水澡,窗外夜色已深,她包着头发,茫然地站在客厅中间,半晌想起来应该先关好窗。
很饿。祝愿先把头发吹干,打开外卖APP,肉蛋奶,青菜。然后去给自己倒了热水,小口小口喝一点,逐渐地,身体暖和起来。
她煮了简单的面,煎蛋,加开水下入面条,加调味,最后扔进去一把青菜。
端出来,卖相也还凑合。刚吃了两口,敲门声响起来。
她放下筷子,去开门。
谢安阳站在那里,手里提着巨大的购物袋。祝愿背着手,干脆地问,“怎么又来啦?”
不被欢迎也没关系,他提着袋子进来,低头换鞋,“给你送礼啊。”
祝愿皱起眉头,“什么?”
他指指厨房,“你的冰箱太干净了。”
祝愿明白过来。
瞥见她几乎没动的碗,他皱皱眉,“怎么才吃饭?”
“刚刚才饿,你要吗?”
“不了,你先吃。”他转身进了厨房。
祝愿就不再跟他客气。
他把食物分类,一一摆进冰箱里面,洗了个手,出来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阳台外面是昏暗的夜色,北京的夜色,永远像迷雾一样暧昧不清。祝愿坐在灯下,安静地吃面,仿佛他人不存在。以前不是这样的,即便在忙自己的事情,祝愿也会时常看一眼他,眼睛里是一目了然的爱意——如今没有了。他喜欢这种感觉,但是看得多了,他习惯它,忽视它,最终失去它。
她把头发都扎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皎洁的脸庞,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被热气熏的有点红。他摸出来烟盒,又放了回去。
祝愿把碗洗了,收拾干净厨房,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谢谢你了谢博士,但只是借宿一晚,不用这么客气的。”
很奇怪,分手的时候他只是觉得不被信任和生气,但是自此以后偶尔闪过祝愿的片段,随之而来就是空虚和遗憾,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没来由觉得心酸,觉得是弥补不了的亏欠,亏欠和亏欠。他想不清楚为什么。
他温声问道,“今天在忙什么?”
“不忙呀”,她看了一圈周围,“就只是打扫房间啦,然后就累了,睡到现在。”她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叹了口气。有点晕。
他盯着她看,意识到一点问题,祝愿的皮肤很白,但自从他进来就是泛着红色,起初他以为是做饭有些热,但现在——
他起身,把手背贴在祝愿到额头上,惊人地烫,“发烧了”,他低声说。
她紧张地坐直身体。看着他又把手背放在自己额头上试了一下,确信无疑。
“体温计在哪?”
祝愿指向电视柜第一个抽屉,他很快取出来,耳温枪擦过她的耳朵,有点痒,几乎是立刻——滴滴滴的声音响起来,38.9。
他有点着急,“哪里不舒服?”
“可能就是感冒”,祝愿深吸一口气,“睡觉忘记关窗了。”
他蹲在那里翻找,“吃药了吗?”
“……还没。”
他找出来退烧药、感冒冲剂还有消炎药,又去倒了杯热水,看着她把药吞下去。
“去躺一会儿吧”,他说,“发发汗就好了。”
“嗯。”
“药不多了,我一会下去买点。”
“不用啦”,她过意不去,“明天我自己买就好。”
他没有继续争执下去,只是问,“我回来怎么开门?”
这是不由分说的意思,她知道这个脾气,只好说,“678901.”
他点点头,“原来那个。”
“对。”
他看着祝愿躺回床上,自己也在地毯上坐下来,时不时量一下她的体温,慢慢地,降下去了。
他轻声说,“你自己待一会,我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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