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霍缨闭口不言,似乎是不愿意让自己人失望,蔺央却朝他露出了一个冰冷无比的笑容:“将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纵然你凤屠军为国数十年,可你们毕竟能征善战,谁能保证你们能一辈子忠心耿耿?谁人不知眼下的凤屠军只认霍家人,哪有几个还认识皇帝和太子?倘若有一天凤屠军不再认皇室,又当如何?

纵然你霍缨霍侯爷是个忠心不二的纯臣,可谁人不知靖宁十二年君臣因联姻一时恩断义绝,那一年霍缨没有谋反,不过也是凭着一腔家国忠义,倘若她想,大可以带着凤屠军自立门户,打上京城又如何?

姜戎听完,只觉得心中愤愤,天塌了一般的地裂天崩,可是那种愤怒与委屈又无处言说,只觉得自己打了一辈子仗,当真是不知道为谁,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不值当。

“大帅,那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姜戎问,“应该怎么处置?”

霍缨:“你先下去吧,辛苦了,好好休息一番,将此事暂且压下来,谁都不要说,我只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你去做。”

现在姜戎只觉得全天下只有霍缨认真待他们,恨不得把一颗心全部捧上去,连忙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薛峰原本在不远处等着他出来,两个人一起去练兵,结果发现自己这好兄弟进去的时候脸色正常,出来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一脸悲愤,还以为他被大帅给责骂了。

营帐内炉火旺盛,可是霍缨双手似乎还有些冷,蔺央忍不住想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温暖,低声道:“阿姐不要心忧,你手中握着这个天下最强的军队,只要你想,你谁都不需要害怕。”

只要你有凤屠军,还有我在你身边,你就……谁都不需要害怕。

霍缨的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她手指仍然修长,却并不像寻常女子一样白皙柔软,有点硬,十分有力量感,唯有常年舞刀持剑的人才有这样的一双手,方才蔺央在她手中轻轻写南疆的“巫文”,给她讲自己的南疆的趣闻。

霍缨一直一言不发地笑着听,直到姜戎走进来,蔺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凤屠军的驻地不止在北方,南疆也一样有,他们不相见的六年里,稳住北境后,她也经常南边两边奔波。

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班门弄斧,但是霍缨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十分享受于他讲述的一切,并不觉得烦闷。

蔺央才想起来,她或许只是忙着戍守边关,根本没有时间去实地寻访什么,也没有时间游历名山大川,那些地方虽然离她很近,但也是那样的遥远。

霍缨回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低声道:“怎么,我的好弟弟意思是我必要的时候可以起兵谋反吗?”

她声音不大,此处也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而且就算有人听见,蔺央也不会害怕什么,他面不改色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这江山改名换姓又如何。”

八万凤屠军,只忠心于她一个人的凤屠军,慕容皇室又算得了什么?他用的根本不是疑问语气,而是无比笃定的意思。

霍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用力“啪”一下拍在他手背上,正色了起来:“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这么多年,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还是说,离阳王殿下想自立门户了?”

他们仍然依偎在一起,像是最亲密无间的人,他和霍缨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他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没想到霍缨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可是太子冷酷无情,他是在排除异己,你还没有意识到吗?阿缨,你比我清楚。”

“你可别忘了,陛下还没死呢。”霍缨似笑非笑地抽回了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卷轴,“这一两年之内,我们和北燕必定还有一战,甚至可能更快,现在排除我这个异己对他没有好处。”

“可是他是个短见的昏君!”蔺央朗声道,他直起身,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话暗示了慕容父子,“阿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你没有对不起他们,不值得卖这个命的。”

霍缨当然明白。

靖宁年间的事情自不必说,哪怕是先帝宣武年间,太安公主远嫁又遭灭门一事也足能看得出来,慕容家的人生性便是冷酷无情,对他们有用的人可以活着,倘若触及到他们的利益,自然也可以一句话就杀了,毫无君臣之义可言。

可她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你想劝我当一个万世唾骂的谋君窃国之臣吗?”

蔺央:“谁当皇帝谁说了算,史书又算得了什么?阿缨,我走了这么多地方,整个九州大地,现在江南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四处民不聊生,迟早都要民怨四起,没有人站在他们那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又如何?他心想,名声值几个钱,要不是还有记挂,一把火把那皇宫大内一起烧了又怎样。

“够了。”霍缨不耐烦似的打断他,“不要说了,你最好也不要这么想——行了,出去吧,别到处乱跑,要去哪提前跟我报备一声,别做危险的事。”

她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声名与权财,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不堪大用,没有任何意义,与其说她是在为皇室打仗,不如说她为的是众生黎民,为的是死去的老侯爷。

在真正得知蔺央身份的那些时候,在锦妃不忍告诉她这个残酷的真相时,她也曾一遍遍想过痛苦过,为什么老侯爷当年没有告诉她这个实情,让她一直以为蔺央只是个普通的无家可归的孩子。

是为了让她问心无愧吗?是为了她对他不带一丝懊悔,只有完完整整的真情吗?

如果老侯爷还活着,她也会想知道,为什么当年打进北燕都城的是凤屠军,父亲却没有救下太安公主,她又到底是自杀还是被逼死的,又是谁逼死她的?谁下的令?

若非凤屠军斩尽杀绝,太安公主那么聪明的女人又为什么会提前设法把蔺央送走……

霍缨看着蔺央一步步走出营帐,看着他如今已经高挑挺拔的身影,无言地垂下了眼。

有太多的事,不能说,也不能提了,十年前打那场仗的时候,她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只是跟着凤屠军北征,没有领过兵,也没有见过太多血,乃至于老侯爷还是把重任交给了她的三个哥哥,根本没觉得她会上战场。

这大概就是罪孽,只是她也守边关七年,已经不像那时候那么幼稚脆弱了,所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即使知道已经来不及,也没有一分一毫畏惧的意思,大不了……就是将他失去的都补回来吧。

最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年轻人看她的眼神似乎格外不同寻常,不是看姐姐的尊敬,也不是看将军的敬畏,而且……要把她吞吃入腹的那种占有欲。

这不对劲,而且让她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她想着有机会便要把这件事问清楚,正好也看看那孩子最近在想什么,到底是不是翅膀硬了就想的越来越多,念头也愈发疯狂了。

她胡思乱想了片刻,手中的军务翻了两页,便听见营帐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一看,竟然是军师,白发苍苍的老人披着一件大氅走了进来。

霍缨连忙站起来,抢上前去给他挪了个座位,军师倒也没有客气,两人自然而然地面对面坐下,他也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那孩子是跟你吵架了么?怎么脸色不对劲。”

霍缨苦笑了一下,觉得“谋权篡位大逆不道”那一块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于是没有多提,只是简单讲了两句蔺央最近对她的态度有所不同,或者说从他们重逢以后,就已经如此。

军师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公子年少的时候就只看着你一个人,心里或许已经装不下旁人了,不过也正好,以免他为不该的人纠缠。”

他这话说的古怪,霍缨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叹道:“我只是希望他不要胡思乱想,可是……也罢。”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心里又何曾想过别人呢?她也不是看不透什么,只是还有太多事无法明言,皆是欲说还休。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话锋一转:“那暨南关的守备军统领吴守敬,先生知不知道这个人?他父亲吴江海倒是个老江湖,但我跟他也没什么交情。”

军师道:“吴守敬不可信,这个人子承父业,皆是受家族荫庇,他自己没什么主见和能力,野心倒是不小,此事不会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朝廷……应当有人在授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心知肚明太子与此人有来往的事大概是十有**确凿无疑了,她一时倒也有点无法理解,年初她上那封折子的时候,太子还慷慨激昂表态,说胆大包天的贼寇,是不是看不起我大梁铁骑。

然而如今再看,他竟然当真是在装模作样,霍缨蓦地又想起了六年前,她当时还太天真,竟然当真觉得矮子里面拔将军,太子可以算是个可造之材,是个明君,可如今看来,只要坐在那个权力的顶端,谁不都是会被权力染了双眼?

慕容清已经身居高位,甚至已经稳稳大权在握,可是他眼里却看不见落在水火之中的苍生,苍生何辜?京城的名利场太多了,没人舍得分出视线看一看整片九州大地。

霍缨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不想插手这些事,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先生,我要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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