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深深地躬下身去,哑声道:“虎符在大帅手上,我等全凭大帅差遣,愿意为大帅鞍前马后。”
她只是不愿意看到那一天,不代表没有做好过最坏的准备,在她只有七八岁的时候,老侯爷就和她的哥哥们模拟过一场小型的战事,她在一旁观战,充当坐山观虎斗的位置,便眼睁睁看着兄长们因为瞻前顾后、因为各种突发情况而一个个被老侯爷斩于马下,地盘被分割。
那时候她就知道,既然看清了敌人是谁,便要做好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准备,温良是留给自己人的,不是留给敌人的——老侯爷便告诉她这个道理,心慈手软,是对你自己的残忍。
“既然如此,先生,我们攘外必先安内,若是内部不着急,先攘外也是可以的。”霍缨拿起一个长钉,按在了地图上北燕国境中,“上次他运气好,下一次交手,我想生擒赵淩夜,绝不会再让他跑了。”
军师顿了顿,抬眼看着她,听语气便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正色道:“是为了小公子吗?”
霍缨在他面前不想隐瞒很多,脸色阴冷了下来:“赵淩夜是北燕最后一位术士的徒弟,肯定知道什么,我便要亲手拿了他,哪怕是大刑伺候,也得从他嘴里把这事给挖出来……”
大梁倒是不允许将领随便对俘虏动用私刑,不过那都是明面上的规矩,霍缨要是一定想破例,也没人拦得住她。
军师不傻,一听这意思就知道是为了给蔺央治病,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到底还是为了小公子,大帅,你心里也早就有他了,何必藏着掖着呢?”
霍缨方才还在慷慨激昂,心里谋划着挥师北上,打他们一个屁滚尿流,把那赵淩夜五花大绑回来,被军师这么一打岔,忽然泄了气:“您说……什么?什么心里有他?”
军师笑而不语。
蔺央心中郁闷地走出了营帐,脸色不太好看,顺手一把将脸上的白绸给揭了下来,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怨气几乎要化为实质,没等他走出去两步回自己营帐里,便听见身后传来喊声:“公子!”
他回头一看,是薛冲,这年轻人已经换回了凤屠军将士的打扮,一身英姿勃发的薄甲,显得人精气神足了很多,他跑过来:“公子,你醒了啊?”
之前在匪窝外面晕过去,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但也不是刚刚醒了,便挑了挑眉:“你怎么刚听到信,我都醒了好几天了,还有,我这两天怎么没看见你,上哪去了?”
薛冲“嘿嘿”一笑,傻乐呵似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干什么,和我家兄长叙了叙旧,替几个战友换了几个岗,又替大帅去查了查那陈杰的消息。”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上也有不少人同他们打招呼,一边从偌大北疆驻地中穿行而过,蔺央一边道:“查到什么线索了吗?我后来一琢磨,这事实在蹊跷,他若不是提前知道我要火烧营地,怎么会提前跑了?”
薛冲深表赞同:“而且他才是流匪头子,就算提前知道了,他跑什么?难道咱们两个人还能要了他们成百上千人的命不成?”
何况根本不可能存在“提前知道”这么一说,哪怕是蔺央自己,他本来也是打算救出柳启铮就跑,火烧匪窝是临时起意,谁能提前知道?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蔺央脸色一冷,“我们做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恰巧有什么事离开了匪窝,不过这么多天过去,想必他也应该得到消息了,卷土重来的资本倒是没有了,只不过……”
薛冲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直觉小公子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一般没什么好事:连忙问道:“怎么说,公子,只不过什么?”
蔺央面色不善,冷冷道:“只不过他威胁阿缨的账我还没跟他算完呢,他是跑了,我又没打算放过他,哪怕他不卷土重来,我也要找他的麻烦,岂能就这么算了?”
“……”薛冲无言以对了一下,声音差点劈了,“哎哟我的公子啊,您可消停着点,也让我和大帅为您放点心,您……”
他有些欲哭无泪,顿时觉得自己还不如待在丘山那个地方算了,自打蔺央下山以后,他就觉得那地方是书呆子待的,没什么意思,不如早些离开,但是也没人告诉他,这小公子长大以后这么不省心啊?
“可惜青禾现在不在,她若是在……”想到这里,蔺央有些惋惜地往南方看了一眼,若是青禾在,他之后做的事情便会方便很多的。
他没说完,身后熟悉的声音便传来:“青禾要是在,你又当如何?”
蔺央回过头,看见霍缨不知何时离开营帐,站在了他身后,她负手而立,长发束成高马尾,腰间佩剑,整个人英姿潇洒,衬得整个人养眼又漂亮,明媚极了。
他像是被晃了一下眼睛似的,有些出神,下意识道:“如果她在,我便有一个计划,可以拿住陈杰。”
薛冲:“……”
他倒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小公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了,怎么在大帅面前藏不住事呢?这种提议,大帅若是能同意,那可真不是大帅了。
然而霍缨听完,倒也不恼,只是从容不迫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走上来,心平气和道:“青禾可是我的人,什么时候又该归你管了?要调配也是我来决定,说吧,你有什么好主意,我的小军师。”
这“小军师”三个字带着几分笑意,尾音有些上扬的温柔似的,甚至格外撩人,蔺央顿时有些无措,耳尖“腾”一下红了,眼神也乱飘了起来:“阿缨,我……”
两人站在一起,面对着面,附近都是来来往往的凤屠军将士,所作所为皆被自己人看着,越是这样的时候,蔺央越觉得自己有太多话不敢说。
但是眼下是正经事,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道:“我需要你帮我的忙,替我把一个消息放出去,放到北境之外和流云城一带附近,就说毁了陈家匪帮的人正是我蔺央,不日之后,我将要回流云城,去取一样东西。”
薛冲闻言,顿时明白了什么:“公子,你要取什么东西,这可是要了命的事,就要那么告诉他?”
霍缨一摆手,示意薛冲稍安勿躁,她神色淡然:“取什么东西不重要,甚至什么都不取都可以,人回去就行了,这是请君入瓮,你想自己当这个诱饵,是不是?”
“正是。”蔺央坦荡地点点头,“陈家匪帮的三把手周复,八成也逃出去了,他认得我,听到消息以后一定会带着陈杰来找我,若是不出意外,我和薛冲可以回当时那个客栈去,你派人接应我们便是,来个一网打尽。”
薛冲愣愣道:“若是他们不来怎么办?”
霍缨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他们一圈,轻声道:“不来?北疆可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他们的家底被一把火烧了,将来怎么办?况且那陈杰也是有血性的人,我还会放出消息,就说蔺央手中带着凤屠军的密信,陈杰一定会来。”
孤注一掷也好,为了反将一军也罢,流匪到底是流匪,不是什么深谋远虑之人,他哪怕是心存万分之一的侥幸,也一定会来的。
薛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会同意把自己的弟弟陷入这样冒险的局面,他一开始甚至觉得霍缨一定会严词拒绝,不会让蔺央前往。
蔺央闻言,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他们心有灵犀,在这个天底下,已经没有比他更懂霍缨的人,也没有比霍缨更懂他的人了,他们不只是手足情深,还是生死与共,何况他的心中全是霍缨,梦寐以求地……用她也只属于自己。
他们的默契已经浑然天成,不需要任何的证明,也不可能被任何人染指。
霍缨看了一眼薛冲,不紧不慢道:“我将会寸步不离地亲自带着凤屠军,跟在你们的身后,胆敢有人伤害他,我一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
她声音苍冷无比,卷起浓重的血腥味,任谁听了都会信服,这便是七年出生入死烙印在她骨子里的威慑力。
薛冲:“……”
可以了,事已至此,他现在觉得自己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跟这两位比“阴谋”,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太嫩了。
两人都是说一不二的,这计划说定也便真的这么定了,毫不含糊,凤屠军的军备极其完善,不光只有青禾这么一支暗卫,还有一部分专门的侦查哨和潜伏兵,消息散播的极快。
等了没几天,便零零星星有消息传来,说流云城附近隐隐约约有几个可疑的影子在徘徊,约摸三五个人,神出鬼没的,其中有个人,身形姿势看着都像是陈杰。
蔺央听说这个消息以后,便知道,鱼上钩了,他这个“诱饵”也该亲自出马上阵,到流云城露个脸了。
于是第四天一早,他便叫醒了薛冲,说要带着他去一趟流云城。
薛冲意识到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一边利索的收拾好了,一边谨慎道:“我还以为这一遭公子您不会带我了呢。”
“当初事是我们俩一起干的,怎么能不带你?”蔺央笑了起来,眉眼愈发锋利英俊,“怎么,做兄弟的,还能害了你不成?放心,这一回有阿姐护着我们,比上一回安全多了,而且你我二人命大得很。”
两人一人骑着一匹马,往西北边去了,一路绝尘,上一次在流云城,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相当低调地换了行头,这一次越高调煊赫,蔺央身穿一身云纹锦衣,发冠形状是金色的虎头,贵气逼人。
这样的打扮,别说流云城这样的穷乡僻壤了,哪怕是在京城,路上也会有无数人侧目而视,何况他又是那样一副天生的好样貌,怎能不引人注目?
所以这一回再回客栈的时候,掌柜的几乎认不出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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