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宋知有约的暗房是西西里岛上唯一的一家暗房,他们坐了两小时的红色巴士,找寻了快一小时才找到了这间不是太起眼的地方。

门口的两棵树正好形成一个微妙的夹脚,挡住了店门口,形成一整片阴影打在地上。

他们傻愣愣在门口转悠了好几圈,才找到了那个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小店。

老板是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女士,细长的挂链垂落到她的肩膀,她正翻看着西西里的报纸,嘴上哼着英文歌曲,看到他们进来,晃悠悠摘下眼镜打量他们,说:“你们可没说这居然还是拍摄啊。”

宋知有抱歉一笑,和她解释原因,女士也不说话,就这么抱臂靠在摇椅上,悠悠闲闲的晃荡在半空当中,她看了一会,突然嗤笑一声 :“逗你们的,进来吧。”

这个地方摆放了很多胶片照片,大部分都是这位老板的照片,小部分是西西里岛上的风景。

老板帮他们整理着器材,嘴上问:“我是克拉拉,怎么称呼?”

“我是Song,他叫Qiao。”宋知有指指两人说。克拉拉突然抬头看着乔渚,勾起一抹笑道:“qiao?”

语气戏谑显然是在开玩笑,耳边的同声传译都愣住了,他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在说你好还是在叫他的名字。

乔渚求助似的看向宋知有,宋知有立马解围道:“和你打招呼呢,快说你好。”

乔渚松了口气道你好,不知为何,克拉拉的笑容弧度更大了,她好像终于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整个人兴趣盎然起来

帮他们准备好东西后,克拉拉转身干脆道:“器材都是常见的,不会的摇铃叫我,门框那边有门铃。”

宋知有点点头,他带着乔渚前往暗房,去暗房的小道上路过了一间敞开着的房间,他们不经意望过去,却愣住了。

里面挂满了胶卷,一串串的被封存在亚克力的小抽屉里面,最远的地方的胶片已经褪色,近一点的地方的胶片还保留着图像,都留存有编号。

这个房间里没有窗户,但门口的光照进去,他们勉强可以看清那些图像,没有窗户,但没有灰尘的味道,看得出来老板有每天认真打扫这里。

他们没有在原地逗留太久,径直去往暗房,暗房里摆放着一整排的药水,里面的药水都是克拉拉接到预定事先调配好的。

宋知有让乔渚站在一旁,他先前往一个没有光的小房子里去装胶卷,这个地方没有光线,只能抹黑进行操作,好在宋知有已经很熟练了,用很短的时间就安装好了胶片。

暗房里是暖黄色的灯光,宋知有适应了一下眼前的光亮,确定自己能看清楚后才走向实验台。他的手法很娴熟,带着强烈的干练味道,和他平时不太像。

乔渚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冲水,倒显影液,在他的嘱咐下帮忙定时几分钟,冲洗的时候还让乔渚上了下手 ,他也很快掌握了精髓。

“其实没有很难,对吧。”宋知有问他。

乔渚点点头 ,转而想起室内昏黄的灯光,于是开口答到:“是的,但做到你这么熟练还是挺难的。”

宋知有手上的动作不停,还在继续倒药剂,其实整个过程都不到十分钟,他最后拿出湿漉漉的胶卷,给他指认:“你看,这个,是我们坐巴士的那个公交站牌,上面写了很多地址,那里的最后一站是个海上餐厅,我当时去问了,他们说那个餐厅的老板已经搬走了,变成了交易市场,这就是他们存在的痕迹。”

乔渚说:“我记得他们,那个叔叔还告诉我们他已经搬家去了西班牙来着,我还挺好奇这家餐厅的味道的。”

宋知有继续指着下一个图像:“这个,是别人念你名字的时候,他们都在笑,你看他们的笑容,多美好。”

“这个,是我们和阿莱塔女士的合影,当时是请节目组帮我们拍的,结果我的头发都翘起来了一根,他们也没人来提醒我!”

乔渚偷偷笑,其实他也发现了,但觉得很可爱,所以没有告诉宋知有。

宋知有突然换了一副语气,他的嘴角挂上一抹笑:“其实胶片洗完是不可以长时间见光的,但我有个小癖好,我喜欢随身带着胶片。”

他看乔渚有点迷茫的样子,解释道:“胶片不是很长一卷吗,我喜欢把他们裁成不同大小,带在任何地方,就比如说——我的手机后面。”

他拆开了手机壳,露出后面的胶片,是他们第一期的时候他拍摄的小家伙悦悦,还有他的萨摩耶小宝,两张照片夹在手机壳和手机的缝隙里,艰难求生,现在才被放出来透一口气。

他继续说:“每一个地方的胶片都会独一无二的味道,西西里的胶片,我拍的大多都是建筑和人,灯洗出来之后我们可以分一分。”

宋知有将洗好的胶片取出来,晾在烘干机里,十几条胶片这么熙熙攘攘在里面微微晃动,他们还在聊着这一路上遇到的风景和不一样的人。

他们还在看着,乔渚却发现有一卷胶片上,有一张脸——那是自己的脸,正陷入沉睡当中,头发睡得打了卷儿,这张的光影效果太漂亮的,黑白的胶片也能看出来质感特殊,但这张照片被宋知有挂的其他照片有意无意的挡住,有些看不清。

乔渚不知道宋知有是不是故意的,他也有点好奇的观察着那卷胶片——最上面是那天和他们一起表演的小木偶辛德瑞拉,下面是剧院的招牌,还有棕榈树,偶然在海边剪到的漂亮贝壳,最后一张,是一轮月亮。

弯弯的,璀璨的对着他笑着的那晚上的,月亮。

他假装没有看见,并决定偷偷把这卷胶片收入囊中,回去后偷偷带走。

乔渚其实不知道真实的判定含义是什么,在他看来,世界是瞬息万变的,真心同样也是,可是照片可以留下回忆,与那一刻宝贵的真心,他很少产生要争取点什么的愿望第一次是宋知有,第二次,也就是这次,是这卷胶片。

胶片很快烤干了,他们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匣子里保存好。

出去的时候,克拉拉正坐在门口的树上,她靠着树的主干,正翘着二郎腿在上面看蝴蝶。

看到他们出来克拉拉眼睛也不抬她继续看着面前的蝴蝶,小心翼翼观察着,怕把蝴蝶吓跑了。

他们驻足在树下,没有走。

还是宋知有先开的口,他问克拉拉:“克拉拉,里面那间房间里是什么呢?”

克拉拉这才纡尊降贵转头看了他一眼,她对着蝴蝶吹了口气,那只蝴蝶就飞到了另一颗书上停着。

克拉拉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书上一跃而下,这个高度不算很高,但她突然来这么一下,还是把他们吓着了。

克拉拉轻巧的着地,像一只猫一样,她穿着练舞的芭蕾舞鞋,身上是牛仔裤和紧身上衣。她冲着他们粲然一笑道:“你们看见啦?”

两人点头。

克拉拉不在意的吹了口气,捋了捋她的长发,一手抓着一个就这么往吧台走去——是的 ,吧台,其实应该是收银台的,但上面摆放了太多酒,一瓶瓶,开过的或者是没开过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很多都只喝了一半就被兑到玻璃杯里形成绚丽的颜色。

她随手抓起一瓶酒就往嘴里灌,腮帮子鼓鼓的,咽下去后发出一阵舒心的笑。

宋知有问:“克拉拉,你醉了吗?”

克拉拉又灌了一口酒,睨了他一眼咯咯笑道:“我千杯不醉哦。”

她领着他们去那个房间,宋知有原先和克拉拉并排,但他往后看了一眼,慢下脚步来等乔渚。

克拉拉领着他们进去,这下视野开阔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感叹——实在是太多胶片了,就这么一排排的摆在这里,少说也有成千上万。

克拉拉指着已经失去图像的那些胶片说:“这些呀,都是以前的顾客给我的。”

她指了下不算昏暗的房间:“一开始是一些顾客写出来的胶片被曝光了,他们就给我,我收多了以后就搞了个小房间专门来摆放。”

“回来我遇到了一个摄影师,来自很远的国度,我记得那个地方叫,叫,斯里兰卡。”

她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眼神却是清明的,她的瞳孔放大,好像在怀念着什么。

“她说,很喜欢胶片曝光后留下的影像,这代表是独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景色。走之前,她把那次洗出来的所有胶片都给我,我不知怎么的,将他们也放进了房间里。”

“这里大多人听完这个故事后,都会留下一些胶片给我,你们也看到啦,最前面那些已经没有什么图像了——那就是她给我的那些。”

“我就把它们放在这里,褪色了我也不管,这是时间和光的痕迹嘛。我还给这里去了个名字,叫影子屋,是不是挺有趣的?”

宋知有认真听完这个故事 问她:“我们也可以放进去吗?”

克拉拉笑的开怀:“当然,请便。”

宋知有随即把所有胶片都放进亚克力的盒子,并在棕木的姓名条上留下了一句话。

他写,从西西里来,到西西里去。

但合上盖子的前一秒,宋知有犹豫了一下,将那一条胶片拿出来,神神秘秘的塞进匣子里,乔渚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偏过头去看那个摄影师留下的胶片。

其实依稀还能看清一些影像,这里都是海,她拍了这么多的海,最后那张却是一个女人模糊不清的背影,逆着光站在树荫下,带着素色的帽子,看不清脸。

乔渚猜这就是那个摄影师,就看见宋知有已经放好了胶片正在看着这条胶片,他问:“你觉得,这是那位摄影师吗?”

宋知有没说话,但这时候,克拉拉开口了:“不,这是我。”

“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上,连同唯一有我的那张照片。”

克拉拉灵动的瞳孔很亮,她转身迈着猫步儿走了,嘴上还哼着意大利的街头小曲儿,一副意识不清的样子。

宋知有叹了口气说:“她人没醉,心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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