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净净的被褥,收拾齐整的小摊,角落里堆着许多栩栩如生的木玩意儿。
这是一间十分温馨的小屋——如果忽略掉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姜照摸了摸窗棂上的血,弯腰从窗户里伸出去,抬首望着被小巷整整齐齐框住的天空。
是阴沉的。偶尔有鸟慌慌张张低飞过去。
姜照一动不动,直到有一滴雨水砸到了她眼睛里,再顺着眼角滑落到地上。
楼瑾过来劝她:“姜大人,下雨了,我们走吧。”
姜照应了一声,回身将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走时从已经干涸的血迹里捡起了那只草蚂蚱。
她用丝绸的绢包住,妥当收起。
从正门出来,她对楼瑾拱手:“多谢楼大人带我来此,眼下姜照所求,还有一事。”
“请讲。”
姜照左顾右盼,十分谨慎的冲他招手:“咱们到车上去说。”
楼瑾的马车停在巷口,看似简陋朴实,却胜在木料厚实,可隔绝大部分喧哗吵闹。
两人上了马车,姜照低声询问:“楼大人,镜王……有没有什么十分偏爱的东西。”
楼瑾:“啊?”
姜照拍了拍手:“就是,比如……”
“比如你的枪!”姜照指着楼瑾横在马车里的长枪,“这便是你所偏爱的东西了,走哪儿都带着。”
楼瑾恍然大悟:“哦,那我知道。”
“钱!”
姜照:……
她苦口婆心解释:“钱不行,她钱太多了,我一个人也没法子。”
“有没有不大的,天上地下独一份的。”
楼瑾苦思须臾。
“还真有。”
“七八年前有多罗国使臣献上一株黄色铁树,取名叫金树,献给圣上,圣上又赐给了镜王。上京寒冷,这株金树几欲败烂,都是镜王查着典籍想了各种办法救回来的。如今在镜王府后院长得有一人高了,去岁开了花,镜王还专门设宴请众人观赏,很是宝贝。”
姜照眼睛亮了:“你见过?”
楼瑾颔首:“见过,不好看。”
姜照一愣,哈哈大笑:“管它好不好看,既然楼大人见过,还请将后院图纸一画。”
楼瑾眸光一闪,十分不可置信:“你不会是要……?”
他脸色复杂,十分艰难地夸她:“姜大人真是……有仇必报、杀人诛心。”
姜照谦虚:“惭愧惭愧,还不到那么厉害,本官还得继续奋勉啊。”
夜深人静,孤照明悬。
姜照纵身跃入镜王府后院,一落地被两处伤口扯的脸皱成了一团。
她怒火中烧,抄起别在后腰上的铲子。溜着墙根寻那颗树。
月光下,后院花园一片墨色,姜照一转头,看到那颗金树在一众墨色里浅的特立独行。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镜王嫌巡兵们五大三粗,后花园从来不让进的,反正上京也没人敢动她凌重的东西。
不想今日碰上了睚眦必报的姜照。
姜照二话不说抡起铲子,边动手边嘀咕:“镜王殿下啊,财不外露知不知道,你既然敢将命根子放在外边,便休怪本圣人来一把劫富济贫!”
她两铲子挖了树,拿布袋子把根包起来,顺着墙头往外一扔:“楼大人,树来咯……”
树叶擦着墙壁簌簌一响,紧接着就是楼瑾的闷哼声。
姜照耳朵一动,连忙贴上去小声询问:“楼大人?你没事吧?”
“没……没事。”
姜照上了墙:“没事往旁一让,我下来了。”
她往下一跳,却与楼瑾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疼得眼冒金星,尤其是再次扯到伤口的姜照。
她低声抽气:“天奶啊,疼死我了,不是叫你让让吗?”
楼瑾捂着额头也抽气,闻言十分委屈:“我让了……”
不过他让的时候往右让,而对着他的姜照恰好从左跳下来……
“算了,快走快走。”
两人便扛着颗树一瘸一拐地跑了。
镜王做了一夜的好梦,早晨舒舒服服地起来,用了膳后趿拉着鞋往后花园走。
花园门口有小侍跪着呈上她专用的檀木桶与金水勺。
她懒懒地握起勺:“做好分内的事,要是被本王发现你们这些人进过花园,本王扒了你们的皮。”
“都下去吧,本王要给金树浇水。”
她哼着歌进了花园里处,驾轻就熟一勺水泼过去,然后做梦似得看见了一个大坑。
一个大坑。
没有树。
……树呢?
金勺子掉在地上,凌重不可置信地掐了自己一下。
……树呢!!!
谁干的!这到底是谁干的!!本王的金树呢!!
隔日朝参看见姜照,凌重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孽侄,这简直是孽侄!
楼汶凑上来询问:“殿下,听闻……您的金树丢了?”
凌重从鼻子里哼出声,依旧死死盯着姜照。
楼汶欲言又止,也看了一眼姜照,还是没忍住:“然后,您又花了十万两给赎回来了?”
凌重更气了,冷冷瞥了一眼楼汶:“你有事儿吗?”
楼汶连忙噤声。
“没事儿找路万千过来,本王有事跟她商量。”
见楼汶慌张告退了,凌重盯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
明明投靠了权势滔天的镜王殿下,还要抓着与新贵订了婚的小儿子不放,真是贪啊;也不想想,一颗随风飘扬的墙头草怎么会真正得到主人的看重,哪怕将楼玥送上她的床榻以示效忠,可一个男人而已,还真指望着能左右她?
做梦。
她又瞄了一眼姜照——
至于姜照,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先偷了树,后散播消息搞得满城皆知,扬言劫富济贫,要镜王掏十万两银子分给天下疾残贫苦之人才会将树还回去。
这下她不赎也不行了,只能肉痛地掏出十万两。
而罪魁祸首全程隐身,一点把柄都没抓到。
凌重啧了一声,不合时宜的起了一丝怜爱之心——真是够聪明也够干净。若是想要一个女儿,如姜照这样便很好。
“殿下。”
凌重收拾好心情回头,难得挂了个温柔的笑:“万千啊。那只头鼠找到了吗?”
路万千长了一张死人脸,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表情:“回殿下,还在找。”
凌重又烦躁起来。
她们说的头鼠便是那晚姜照钉在镜王府屋顶的死侍。
满京城的人都以为是幕后主使带走了他。
可是天知道!
她的人也没找到头鼠啊!
当时屋顶只有一片血迹和楼瑾的枪。
目前案件在查,而这只消失了的头鼠是她最大的威胁。
面对路万千,凌重又压下烦躁和颜悦色起来:“万千莫急,尽力就是了。”
凌重的目光一直落在姜照身上,让她想不发现都难,过了一会儿那杀人的目光消失了,姜照一回头,看见凌重笑着和一个冷脸的黑衣人说话。
玄色在大梁是尊贵之征,出了殿门管不着,可在朝廷,能穿黑衣的只有凌度凌重和太女。
凌度有三女两子,可储君之位尚空着,满大殿一眼望来,本该只有凌度凌重能穿黑衣。
那这位是?
姜华在姜照身旁,关心到妹妹疑惑,便低声解释:“你才入仕不知道,那位是九门大统领,叫路万千,她少时遇到大祸伤及身心,得了心病,只能穿黑衣,穿别的颜色会喘不上气,皇上见她可怜,便特许了。”
姜照点头:“镜王和这位路统领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姜华笑了:“何止不一般,甚至你的案子,也与她有关。”
“她的夫郞姓白,白家传承十多代,代代都是大梁有名的训鼠人。”
“鼠?”
“对,鼠。杀你的那些就是鼠,被你钉在房上的是头鼠。”
“不出意外,这些鼠应该都是路万千的夫郞训的。”
“可惜大梁的训鼠人多,又找不到实证,连鼠窝在哪都尚不清楚。因此空有怀疑,不能出兵。”
姜照倒是第一次知道大梁还有训“鼠”之说,想要再问,却见凌度踱着步子上了朝。
朝参罢了,姜照拉住长姐的衣袖,对凌重杀人的目光视若无睹,靠在姜华身上像只八哥一样低声叽喳:“长姐,咱们家不会也有鼠吧?”
姜华刚出殿门,被这一句话惊地差点散了脚。
她恨铁不成钢给了姜照一个脑瓜崩:“胡说什么呢!只有秽乱不堪的人家才会养鼠,咱们姜家向来光明磊落,有没有那种东西你自己不知道吗。”
姜照揉着脑门,心里舒服多了——没有就好,训鼠一听就不是好事,不知又牵扯到多少人命和不公在里面,这种事万万要禁止。
两人出了殿门,看到正与同僚攀谈的姜儒,姜照连忙拔腿就跑,但被她阿姐一把捞住了。
姜照急得快哭了:“长姐你快放开我,玉禾将我偷跑出去的事告发了,我得躲着母亲。”
姜华气笑了:“亏你还敢说出来,实话告诉你,你姐我今日就是来绑你的!”
姜照目瞪口呆,被这一套变脸之术惊到说不出话来。
“怎么,平日对你太和颜悦色,倒叫你忘了长姐是三法司最年轻的司刑丞?”
姜照仰天长叹,然后生无可恋被其拖走。
她再次鹌鹑一样立在了姜儒眼前,然后被勒令去奉国爵府请楼瑾来姜家用膳。
于是青了一块眼角的楼瑾被迫来到姜府做客,也跟着姜照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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