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则?姜照莫名想到了每日寅时才睡卯时就起的杜修撰。
“你是如何得知我南下的消息、并清楚我所乘之船的?”
“带这么多人来江中堵我,又是意欲何为?”
杜则跪在地上,听见这话一时懵了,抬头与姜照面面相觑,又与执剑守在一旁的陆岁守面面相觑。
呃,她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
方才陆岁守带着十几号人上了画舫,却原来不是请她,而是拿她。
杜则自知掉进了一个大圈套,不禁觉得透心凉,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她一下眼不花了、泪不流了、手不抖了,连心也快要不跳了。
“回小圣人,下官绝无图谋之意。您南下要过徐县的消息,早在两日前便已传遍徐县的大街小巷,不仅各下细节清清楚楚,更传言小圣人一路都在教授讲学,传授女启。下官这才带着本县学子来……”
姜照不禁讶异——两日前?那时她才刚离开上京。
她不得不又开始怀疑镜王,可又实在想不通她闹这一出是意欲何为。
几船文弱少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总不能是来刺杀自己?
若是只为拖延时间倒还有几分可信。
可诓了一个县的人在里面,就只为拖这两个时辰的时间?
姜照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简单。
她还在苦思冥想,才醒觉的杜蘅却突然闯了进来。
杜修撰作夜研习女启续本,本又要寅时睡卯时起,却因为喝了一杯姜照亲手沏的茶水而酣睡如泥。
素来严谨的衣冠凌乱不已,从女启续出一直温良到今日的杜修撰怒不可遏:“这些东西胆子太大了!竟敢拦当今圣人的船!我倒要看看谁干的!”
她一进门,锐利的眼神瞬间锁住跪着的杜则,将近古稀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其扯起来:“就是你敢……”
她不说话了,与杜则两人大眼瞪小眼。
杜蘅:“小妹?”
杜则:“长姐!”
“你不是在徐县做县令吗?怎么在……”
杜蘅不敢置信:“带着画舫撞船的不会是你?!”
杜则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杜蘅更气了,颤抖着手臂:“你你你,你乃我杜家之后,虽没什么才华,只做到七品的县令,可杜家家风素来淳厚忠良,你怎敢为那些谋逆之辈效力!”
眼见七老八十的修撰大人就要背过气去,姜照连忙为杜则解释:“修撰大人莫气莫气,此事杜县令也是被诓进了圈套里,绝非背弃先祖。”
杜蘅老泪纵横地跪下:“求圣人宽宥,由下官拷问缘由,若舍妹真的犯下大错,下官绝不偏私!”
好吧,修撰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姜照虽心急如焚,但杜修撰在船上拷问亲妹妹,她也不好去催。
于是她干脆搬出桌案来,立在船头上,真的授起了课。
恰逢今日万里无云风平浪静,唯一吹的点徐徐小风还是顺风,省了姜照不少的力。
她往桌案后一坐,气定神闲地:“今日既算授课,也算本圣人校考你们的课业,有什么不懂的都且问罢,我必知无不言。”
低下的画舫排成一排,十分壮观,此言一出便骚动起来,更有甚者当即就晕了过去。
姜照:……
“陆司军,把那个晕过去又载水里的捞上来罢。”
画舫骚动一阵后安静下来,人人手里捧着一本女启,也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有个圆润可爱的小少君举起手中书本,在姜照的示意下怯怯开口:“小圣人在上,学生有一句不明。”
“非学无遗力,惟思乃其道。”
“学生寒窗数年,夜夜苦读,只为笨鸟先飞,因此才学无遗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注释却说学无遗力是不该,只有思是其中道理,那学生数年心血是否白费?”
姜照屏息谛听,见那小女子眉眼颓丧,却只笑着摇头:“非也非也。”
“非学无遗力,是说读书并不只有学无遗力这一种办法;惟思乃其道,是说思量考虑、融会贯通要更成为读书之真谛。”
“其中之‘非’并非‘不要、不能’之意;‘惟’更不是‘只有’的意思,‘惟’、‘思’乃‘惟思’,也乃‘思惟’;是思量之意。”
“学无遗力自然是好,但天下学子要读书要科考,必得在学无遗力之上更加‘惟思’。”
“如此解释,你可懂了?”
圆脸小少君红着脸连连拜谢:“多谢小圣人,已全然明白了,学生真是愚笨。”
姜照皱眉打断她:“并非愚笨,只是还未领会其中要意,而且不仅不愚笨,还勇气可嘉,数百人中敢做先锋,日后必然作为。”
“我今日指点了你,你便是我姜照的学生,日后再说自己愚笨,便是打为师的脸了。”
小少君心里明白姜照这是在鼓舞自己,不由红了眼眶,报拳点头无比洪亮地道了声是:“学生记下了!”
有这位的一马当先,其余学子都争先恐后起来,唯恐小圣人看自己不够奋勇。
姜照点兵点将似得抽着答,一张嘴滔滔不绝,直到杜则来请辞时已经口干舌燥。
杜蘅得知小妹并非投靠,而是在不之情的情况下被下了套,虽拦船的行为莽撞了些,初心却是极好,这才放下心来。
杜则请辞时得知姜照讲了三个时辰的女启自己一句没听上,气得捶胸顿足,差点要与一向尊敬的长姐反目成仇。
但最终还是在杜蘅严厉的目光里窝窝囊囊地下了船,一句抱怨都没敢憋出来。
姜照觉得十分好笑,却实在累的连嘴角都抬不起了,摇摇晃晃地别过杜蘅,要回去睡觉:“杜大人,今晚可莫要再寅时睡卯时起了,您这一把身子骨,若因为女启而劳了病了,那姜照可就罪过大了。”
天黑下已久,姜照摇摇晃晃地回了房,半死不活与桌边的高钺打了招呼,一转身发现莫知秋与普冬也在房里。
“诶?你们都在啊?自便自便,我得睡了。”
她刚躺上床,莫知秋悄悄凑上来:“小圣人,您今日午膳晚膳都没用,要不……起来吃两口?”
姜照翻了个身:“不吃不吃,不饿。”
莫知秋便无奈起身离开了。
她迷迷糊糊间听见几人窸窸窣窣地密谋,过了一会儿有人将她一把捞起来。
姜照费力地睁开眼睛,对着高钺十分不满:“作甚?”
普冬将一盏茶递过来:“小圣人,江上寒气重,这是祛湿茶,喝了才好睡。”
姜照皱着鼻子:“好难闻,不喝不喝。”她说着又躺了下去。
然后再次被高钺一把捞起来,眼前还是那盏浑浊的祛湿茶。
姜照眯眼:“不喝!”
高钺认真:“要喝。”
“不喝!”
“要喝。”
“不喝!!”
“要……”
“行行行我喝!”
她咕嘟咕嘟一盏下肚,苦的五官都皱在一起:“果然难喝!”
她将衾被一裹:“去去去,我真要睡了。”
她一闭眼便沉沉睡去,一晚上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不知睡了多久,她胸口涌上一阵恶心反胃之感,眼睛都还没睁开便冲到窗边狂吐了起来,直吐了个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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