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这辈子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飞起来。
说句不夸张的,她当时甚至能比肩太阳,俯视树顶。
那东西给了她一掌,但似乎没有下死手,只是将她撩起来,然后扔到了山根处的马车上。
普冬稳稳地接住了她,然后不由分说将她塞进了车内,姜照死死扒住车框,用力将头探出去,“等等,不是,我还能打的……”
然后又盯着那坨又绿又黑的东西喃喃道:“我去……什么东西,鲶鱼?癞蛤蟆?鲶鱼癞蛤蟆精!鲶癞精啊!”
普冬两眼一黑:“什么鲶癞精,快点进去啊。”
那边战况激烈,一只鲶癞精就能打趴十几个兵士,好在陆岁守是个合格的司军,一柄大刀舞的虎虎生威,很快就占了上风。
姜照见状更想前去帮忙了,努力将脚往地上探:“我去帮帮陆司军。”
普冬也使出了一身牛劲将她往里推:“帮啥啊帮……”
两人正较着劲,河边传来几声巨响,姜照探出去一看——乍起的浪花四处飞溅,又有几只鲶癞精上了岸,与此同时,树林里也有无数黑衣人哗哗冲出来,越过她们的马车直奔着陆岁守而去。
姜照看呆了,一个不妨被普冬趁机塞了进去。
她刚跌进车厢,莫知秋和普冬便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她的胳膊,不待她挣扎,普冬高喝一声,马车瞬间狂奔起来。
姜照:?
虽然没办法探出头去,但只看向后直掠的车帘就知道跑的有多快了。这架势,说一句逃命都不为过。
“不是?那么多鲶癞精,还有刺客。陆司军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你们就这样带我跑了?!”姜照是真的生气。
普冬再次两眼一黑:“什么鲶癞精;那是万屠戮的潜士,您知道他家有多难约么!普通杀士已经难约至极,更别说整整五个潜士了!”
姜照快急死了:“万屠戮看名字就知道不是干好事的,可这潜士又是个啥?”
“万屠戮专接刺杀暗探的活,潜士是万屠戮最厉害的杀士,相当于镇门之宝。”
“大人所见其浑身墨绿,腹部肿胀,爪大有蹼,下有鱼摆,其实是万屠戮所制的潜衣。丑是丑了点,可这件潜衣能使潜士在水中快速游行,在水下一动不动呆上四个时辰。触及陆地后蹼间充气,弹力惊人!不然大人您怎么能飞那么高的。”
姜照:“……怎么我还得谢谢你呗?”
普冬嘿嘿一笑:“不敢不敢。”
姜照无语:“所以说那些鲶癞精其实是人扮的。”
“哎呀大人,人不是鲶癞精,人是潜士。”
姜照气笑了:“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买通杀手暗杀朝廷命官!”
普冬闻言一下坐的笔直,就差把爪子举过脑门了:“天地明鉴!下官可不是要杀她们,下官只是想拖住她们一两个时辰,好叫咱仨能跑的远远的。”
怕姜照不信,她又指了指莫知秋:“知秋也能明鉴,我写信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
莫知秋也坐的笔直,小鸡啄米似得点头,义正言辞道:“能鉴能鉴!”
姜照气不打一处来:“能鉴什么能鉴,你也与她们一起瞒我瞒的死死,下的这些棋我是一步不知;像个没头苍蝇。”
普冬摩着她的背给她消气:“别气别气,马上您就都知道了;主要此事我们说了也不算,高大人是第一个见的,唯有她说才是有头有尾。”
姜照敏锐切中:“第一个见的?见了什么?”
普冬噤声,然后死皮赖脸:“啊呸,呸呸呸,下官啥都没说。”
又是一夜明月高悬。
姜照找了个河岸停下车马,牵着几匹良驹饮饱了水,解开套引子让它们扯河边的嫩草吃。
莫知秋和普冬睡的正熟,只是马车到底不比床,年纪尚小的莫知秋睡得直皱眉。
姜照索性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折了折,给莫知秋当了枕头,后半蜷着腿靠着车厢上给两人扇风,心中涌起丝丝愧疚。
细想来,两人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尤其莫知秋也还是十七八的小少君,在家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要受船上风浪、陆上颠簸,一连好几日吃的都是烤饼子,睡的是展不开腿的马车。
莫说她,就是吃惯了苦的姜照都有些受不了,只盼着快些走到凉州,到时候哪怕是上一世那样泥砌的床,能让她躺一躺便已是极好了。
姜照手中不停,低头小憩,一觉天亮,醒来时才刚破晓,车已上路。
她的外衫回到身上作了衾被,莫知秋手里握着纸扇,靠在她怀里睡得安稳。车帷随风而动,隐约可见普冬在外驾车。
姜照不敢有大动作,只得轻声低唤:“普太医,路长疲倦。换我来架一会儿罢。”
普冬应了声,车马却渐渐停了:“哪用得着,已经到了。大人下车吧。”
到了?不该呀,凉州应还有一日的路程。
姜照撩起车帘,见脚下是鳞次栉比的石板,面前的小村落一半辉熙普照,一半隐秘青蓝;细数竟只有十数人家。
车马所停的这户人家在村口,正被太阳照的亮堂堂,篱笆围绕,院里几块菜地,鸡鸭成群,好一幅祥和画卷。
姜照一眼看出竹门上挂着的青色衣衿是高钺官服所裁,只得暗叹高大人真是会找地方,此地与桃花源相比都不为过了。
普冬已去叩门,姜照轻轻拍醒莫知秋,也下了车。
不多时院里开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蹒跚挪步:“贵客来了,有失远迎。”
竹门一开,主人弯了弯腰,姜照三人连忙回礼,普冬更是没大没小:“这位老太君,我那朋友一张臭脸,难为您日日受气啦。”
老者乐了:“高少君是不爱说话,人却极好,只是租了两日厢房,给的银子却够我花一年了。”
“请进请进。”
普冬上前一步搀上老者:“她钱多着呢,您只管要就是了。”
莫知秋牵着车马去了后院,姜照则是在门口警惕环视一番,后取下挂着的衣衿才进院。
小院不大却整洁,还分了外院和里院,外院满是家禽蔬菜,里院却种满了花草,眼下正是盛放,可谓满园飘香。
一道清癯的背影坐在院中央,手里的菜刀一刻不停,见姜照来也不动不惊,只在老者看不到的地方朝她拱手,轻轻问了一句“姜大人”。
姜照颔首,扬起笑走过去:“钺姐姐干什么呢?”
高钺身形一歪,惊的手里菜刀都砸在了地上,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剁……剁菜,要喂鸡鸭。”
姜照眼睛一亮——这活儿我熟啊!
随后不由分说将刀和高钺坐着的小马扎都抢了过去:“我来我来。”
抢了活不说,她还要数落高钺:“你这不行,剁的太碎了,这是给小鸡小鸭吃的;那院里的鸡鸭都长那么大了,剁大点才吃的香,还有麸皮,拌点麸皮抢着吃,个顶个的壮。”
“这位小少君是懂活的。”老者赞许,随后自述,“我姓莫。”
姜照也不谦虚:“那可不。”
“您姓莫,我家妹妹也姓莫。”姜照冲莫知秋招手,“知秋,来陪莫家奶奶聊会儿。”
随后端起食盆扯了扯高钺的衣袖:“我带她去喂鸡鸭。”
鸡鸭的笼设在角落里,看似咯咯嘎嘎吵闹不已,实则最是“僻静”。
姜照一边往笼子里撒菜叶,一边问高钺:“设了多少计划才将我从船上带到这里,可叫我们吃了好些苦头,现在能说了吧。究竟怎么回事?”
高钺也不兜圈子:“不是故意折腾大人,那天画舫逼停了船,大人前去应付,我在房内算星象。后来大人授课,满船人都在甲板上。我却听到脚下的船舱有动静;我怕有人乘机对大人不利,便翻开隔板偷偷查看,果然看到有几人从船尾处悄悄上了船。”
姜照一撩眼皮,心中已有猜测。
高钺讲话难得拖泥带水了一次,好半晌才说:“是镜王。”
猜测敲定。
最后一把菜叶撒下,高钺直觉到姜照已然动怒。
“为什么非要我下船!”
高钺的腰又弓了下去:“大人,若下官并非让你下船,而是直接告诉你镜王在船上呢?”
姜照陡然生出几分狠厉:“我姜照非将她撩到江里去!本官南下的官船,岂容她偷上。”
“那大人是否想过,船上那么多人,又会不会全是她的势力?陡然发难,大人必然会吃亏。”
姜照不答,却是高钺接上了话:“大人自然想过,不然也不会在船上明抵暗防。”
剩下的半句是:那又何必为了一个贼寇毁了南下路途。
高钺不说,姜照也知道。
说出凌重在船上不行,当做不知道留着更不行。
都知道她是条毒蛇了,还与其睡同一张榻?况且三船并行,偏挑了姜照所在的这一艘,在高钺看来这就是司马昭之心。
她熟悉凌重又洞察姜照,因此毫不费力便下出了最有利的一步棋——让姜照下船。
此事非一人可为,她再三考量,还是将普冬和莫知秋拉下了水。
姜照无奈颔首,心里依旧包着怒火:“我都知道,可就这样放过她,我也实在不甘。”
高钺亦颔首:“下官亦是,因此下官给镜王殿下找了点麻烦。”
姜照明了,又有些不敢置信:“船是你烧的。”
“是。”她似惊叹,又似遗憾,“大人身居高位,却竟这样良善,哪怕得知镜王就在船上,所想的也只是将其撩到江里去。”
弓着的腰终于直起来,她坦然面对姜照,气息依旧平稳到不起一丝波澜:“钺不一样,钺绝非良善之辈,只要有朝一日能置其于死地。莫说搭上了几条兵士的命,就是搭上我自己的命,钺也心甘情愿。”
“可惜她没死,只死了一个心腹,残了一个军师。”
“姜大人,我所犯之罪,全部交代明了;凉州不过一日车程了,只要你想,我明日就能在州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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