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憬得知这个消息,满心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觉得自己的为官之路是走到头了。
小圣人要是死在凉州,她自戕八百次都难以赎罪。
她一撩官袍往门外一坐,想哭哭不出来:老天啊!还不如是我自个得了时疫呢。
身旁房门紧闭,房内姜照从针扎到头痛欲裂,便越加觉得是感染了时疫。
房外普冬正在锲而不舍地撞门,非要进来为她诊脉。
“大人,须臾的接触不一定就会染上疫病,还请您开门让下官诊断。”
姜照相信她,但不敢就这样开门。
姜照确信昨夜那男子还不是那般可怖的样子,这足以说明这时疫的发作有多厉害。
此时疫病或许就在自己身上,姜照却冷静的选择了观望。
隔着木门,小圣人清冽的嗓音传出来:“夏日天热,那尸体快烧了去。”
“尸体的衣物和用过的器皿都不能留,这些普太医最清楚不过,还请袁知州为普太医加派人手。”
“另外,你三人与我亲密,该熏熏该洗洗。”
莫知秋急切的打断她:“半夜翻窗进来,这人分明是故意的,尸体还没查,到底是谁派来也毫无思绪,怎么能就这样烧了。”
角落里的袁憬更加冷汗直冒。
她又恳求:“大人,还是由普太医先诊治吧。”
姜照答非所问:“必须烧了,防疫更重要。”
说罢不再理会几人,抽离思绪开始盘剥——据她所知,镜王在河中差点溺毙,到现在还缓着病,姜照并不认为她到这种时候还能分出精力来对付自己。
看来要她命的另有其人。
但直至现在,知道姜照已入凉州的人还是不多,从入州到加害甚至不过四个时辰,左右思索,凶手无非就是昨夜宴上的几个人。
袁憬或有嫌疑,但不多。
姜照在凉州出了任何事,第一个吃不上好果子的就是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以袁憬的圆滑绝不会做。
州牧和刺史位同知州,只管协查监督,看似隶属凉州,实则游离在外,在任只为长些年份以便后续上调,只求安稳度过任期,更是不会赌上前程加害姜照。
看来只有司马、司空、司徒最有嫌疑。不过司空新任,正是不敢出差错的时候;而司马与司徒,据说已在凉州十数年,任期满了早该上调,却还是一直处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子上,或许早就想用姜照来为上面那位投诚了。
至于这个“上面”是镜王还是另有其人,有待考量。
司马掌管军事之职,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颇有果决的杀伐气质,直接拿刀抹了姜照的脖子还好说,染疫这种龌龊手段……姜照觉得她做不出来。
司徒更是不像,凉是富州,她掌管征发徒役,眼底两片大大的青紫,一看便是终日操心。况且司徒此位又有实权捞的油水还最大,升不升迁都是好事,她怎会着急到拿当世圣人的命当敲门砖。
姜照越想越头痛,长叹一声,期期艾艾作戏子抹泪状,埋怨自己命苦。
她举头遥望,云卷云舒,阴了一早上的天亮堂起来。阳光倾泻在窗边的书案上,映出白鹿纸的雪白与细腻。
姜照看着那份细腻愣神,恍然想起离别时的楼瑾。
那天他也穿了一身月白的袍,十分漂亮。
北边风沙大,即便夏日也不例外,那样整洁的衣服,怕是两日就不成样子了。
姜照嚯一下站起来,开始翻自己的褡裢,褡裢沉甸甸的,一翻开全是玉禾给她装的金锭金币金瓜子。
姜照眼睛一酸,又开始怀念那个碎嘴的丫头,许是病了格外敏感,她这样坚强了两辈子的人竟也有些抽噎起来。
她摩着眼泪将金子分成了两份,将大的那份包的严严实实,搁在了书案上当镇纸。
笔尖润墨,要落纸时却顿住了。
过了许久,一滴墨滴在雪白的纸面上,抓耳挠腮的姜照这才落下第一句——
夫君亲启。
写完这一句又愣住了。
她再次抓耳挠腮。
又过了许久,姜照将那句话抹去,写上了——楼瑾亲启。
然后如释重负。
她和着书案上的暖光倾诉,不知不觉便洋洋洒洒写了好些,连眼下时局和困顿都写了进去。
她越写越兴奋,索性连母亲的、父亲的、长姐的和玉禾的都写了个遍。
写到那位皇帝姑姑时,姜照思索了一下搁下笔——这世上最手眼通天的,必然是她那高高在上的姑姑了,一路上这么多事,或许没一件逃过她法眼的。
想到这里,姜照咂摸须臾,后嘿嘿笑了一声,又提起了笔。
她再次洋洋洒洒,不过这次通篇只有一个词——告状。
她知道凌度宠爱凌重这个妹妹,凌重南下看似偷摸,实则是被默许的。
姜照便索性将这事挑明了,先委屈至极地数落了凌重一大堆罪行,后又哭诉又撒泼,并且在信末非要凌度给个说法。
写完心满意足封上信,几乎能想象到凌度读信时一言难尽的脸色。
这边姜照正不亦乐乎,那边普冬三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
莫知秋垂丧是因为担心姜照;普冬垂丧是因为活又多又要担心姜照;袁憬垂丧则是因为那个病死的昨夜竟然串遍了万图禄以及凉州的大街小巷,她又要封锁凉州又要防民众暴乱又要担心姜照。
可谓是身心俱疲。
尸体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烧,麟湖以东恰有一片树林,便由几人亲自押送过去。
火光冲天而起,阻隔了众人之间的视线。
袁憬再三确认普冬和莫知秋并未注意自己,才敢向火堆那头一个孤零零的人影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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