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千年以前，九州名为炎州，州内有国无数，皆以男子为尊。后天降刑罚，满州皆覆，人烟稀少；直到炎州的一切都被抹去，天罚终了，荒野崖缝中再现绿意。
希望又如枯木逢春般漫山遍野地蓬勃/起来。人们抛弃赖以躲藏的山洞，走出去，再次见到了阳光。
他们拾起耕作，分工明确、井井有条；有人开荒，有人引水，也有人寻种。
一名孤女成为了寻种人，她上山找粮，不想暮时迷途，只得在山崖下度过一夜。
到白昼之时，晨光乍起，孤女醒过来，在耀眼的金乌下看到了一片神迹。
两人高的峭壁上，刀刻斧凿的字满满当当，即便多年侵蚀，那字迹依然铁画银钩，清晰而遒劲。
神迹下，有绿油油的谷物随崖风摇曳，硕大饱满的种子震撼人心。
这片神迹便是《女启》。
孤女在女启下闭眼，瞬时悟道。
后来她在崖下为女子教授讲学，所传弟子皆有所悟，天下女子渐渐强于工算文，利用绝学为民生做出贡献，是以所到之处皆以女子为尊。
在此背景之下，孤女开梁国，成为第一代皇帝，立女官成女学，奉女启为圣书。
编写女启的姜照当之无愧成为了圣人，接受着整个九州的朝拜。
这便是梁的开国史。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三岁小儿都能高谈阔论上两个时辰。
虽然女启只有半本，却使得圣人姜照更加神秘崇高，续写女启也成了每代大梁皇帝和每位姜照信徒的终身所愿。
于是，天下文士皆以名中有姜、照二字为荣，甚至单叫“姜照”的大胆之士也是没有一百有八十。
平安伯家的二少君就是那一百或八十中的一个。
据说着二少君生的时候姜家的祖坟上青烟冒了二里地，祠堂上空还有祥鸟鸣叫盘旋，姜大人梦见了崖壁上的女启，醒来便顺顺利利生下了老二，全家欢天喜地的起名姜照。
杜蘅想到这儿，不由替平安伯悲哀——祖坟都冒烟了就生个草包，真要生个圣人转世岂不是得把死了的老祖宗整活烧上一次。
她想到这儿，猝不及防被翻过墙的冷风吹了一哆嗦，抬眼一看，藏书廷的殿门还紧闭着，透过窗棂纸可见内里已燃起烛火。
素来清正沉稳的杜蘅一想到里面是谁就气的直抖。
再一想到那人干的事更是掐着人中才能站在这里。
大梁开国八百年，女启才续了四句上去，两百年一句，每一句要经过百次唇枪舌战，千次替换解析，最后再由圣上亲笔题到拓本里去。
姜照那宵小！拿到拓本竟一笔划去还皱着眉骂了句“什么玩意儿”！
杜蘅气的呼哧呼哧，下属们都凑上来替她顺气，七嘴八舌地安慰：“修撰莫气，那草包大言不惭非说她能续出来圣书，还将你我都赶到院子里！眼下只待她出这个门，我们拿着她那狗屁不通的续本到圣上眼前告状去！”
杜蘅顺过气来，嘴唇直哆嗦：“对对对，本修撰要告状去，本修撰今晚就站在这里等着告御状去！”
外面声音不小，姜照却只当听不见，她已入心境，下笔似龙蛇游走，女启的后半本写的简直顺如流水，兴起时还附上了注释，是以续完已过整整十个时辰。
笔一搁，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灵魂般瞬间疲软下来，半死不活地游过去打开了殿门。
然后被义愤填膺的同僚们撞了个趔趄，左右胳膊被死死架住，三天没睡的姜照找到了支撑，身一靠头一歪便起了鼾声。
怒目圆睁正要骂的同僚：……？
几位更气了，架着胳膊抬着腿：“你还敢睡觉，看今天不让圣上治你个亵渎圣书的罪名……”
都快出院门了，身后有声音抖起来——
“快，快放她下来……”
众人一回头，容光焕发的杜修撰捧着姜照的“狗屁不通”直抖，抖到说不出来话，只得身子一歪靠到门框上给自己顺气。
“放她下来……她，她续出来了……真的续出来了……”
快要朝参了，天却遽然变了脸色，阴的没边；凌度穿好凰袍，才要出殿门，蓦地下起倾盆大雨。
她才要皱眉，从旁稳稳当当伸过来一把伞。
凌度侧头，果然看到了高钺。
而后她十分惊讶：“高钺，你竟也会黑脸！”
高钺皱着眉仰头望天：“昨夜星象并未算出今日有雨。”
凌度便懂了。
高钺的观星之术炉火纯青，她骄傲于此，也一向准确。
凌度也仰头望天，只觉黑云压城，似黄昏暗夜。
“民间的话本子写到这里，该有大事发生了。”
凌度抱着肃然的心思上朝去了，果然屁股没坐热就迎来了“大事”。
那小官跑的跌跌撞撞，不顾漂泊的雨，也不顾官容失威，连这里是金銮殿都忘了，对着她高声呼喊：“陛下！！姜照大人把圣书续出来了！！”
比凌度先反应过来的是姜儒，她凭着给小女儿擦屁股无数次的警觉捕捉到了话里关键：“你说谁？哪个姜照？”
“您家的姜照！姜家的二少君！”
“她怎么了？”
小官激动非常：“她续出了圣书女启！陛下！女启到今天，真正完整了！”
满殿寂静。
除了噼里啪啦往下砸的雨，什么声音都没有。
而后不知谁呢喃般说了句——这不可能……
众人才炸开声响，却多是质疑。
“说得对，不可能。圣人仙去千年，如何会有续出一说！”
“女启乃我开国圣书，你们藏书廷竟敢如此亵渎！”
并非针对姜照，而是此事实在不可思议，续出女启确为人之所愿，可突然惊雷般传出这样的消息，说八百年才续四句的女启完整了，哪个敢信。
三声鞭响，意为勿喧。
凌度深深吐气：“续本在哪里？”
姜照写的时候高兴，一卷并未裁剪的白纸铺开就写，只顺着心意撕开分段，便导致所谓续本是一沓有长有短实在不好看的破烂。
这破烂先由十多人护送到凌度手里，凌度翻看完后一言不发下分给了各官员。
殿内的惊呼声便此起彼伏。
没人质疑了。
这就是姜照续的，圣人活了。
姜家祖坟的青烟没白冒，圣人真活了！
凌度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这侄女。
“……照儿……圣人……”
“她在哪里？”
杜蘅恭敬：“大人续书辛劳过度，这会儿睡着了。”
凌度突然松了口气：“睡着好，莫打扰，让她睡。”
然后匆匆退朝，与平安伯书房议事去了。
下朝的百官，该客套的也不客套了，该阴阳的也不阴阳了，回家路上恨不得把车驾的飞起来。
直到姜照睡了一天一夜猛然惊醒时，“圣人活了”这四个字已经传出了半个大梁。
依旧是外绸里纱的帐幔，帐幔外有四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姜照看。
姜照毛骨悚然一骨碌爬起来，便见母亲慈爱地笑：“醒啦。”
母亲旁边站着父亲和长姐，床头坐了个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小儿郎。
他们都不约而同笑起来，冲着姜照：“醒啦。”
姜照：……
“作甚啊你们？！”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铿锵有力的“圣旨到”，巧到姜照以为那人是站在外头等她醒的。
迷迷糊糊接了一道宣她进宫的旨，收了圣上流水一般的赏赐。
然后被含羞带怯的玉禾梳洗收拾了一顿，姜照如芒在背般承受着全家人黏糊糊的目光，第一次头脑清醒着被塞进马车里。
车轮咕噜咕噜压在青石板上，车内的姜照这才开始忖量。
她知道自己已然声名大噪了，接下来无非就是升官发财。
不过，以她的功劳，要个多大的官当才合适呢。
再次站到长阶前，姜照抬头看着“坤安殿”三个大字，突然就想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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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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