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这套行云流水的剑招一耍,凌重不得不叹她聪明。
今日是个诗会,世家子弟们展露才艺,只捡着清雅的来,或抚琴吹箫,又或吟诗作画。
只要姜照顺着她的话答应了,管她是弹琴还是作诗,难免被对比。
做的好,心服口服者有,多思多想者亦有。
做的不好,那她才立了一半的名声更是岌岌可危。
没想到她干脆另辟蹊径。
此剑招写意漂亮,虽有刚劲却也文雅,挥洒间便是以舞作画,镇住众人足矣。
又因她是小圣人,也不会有人觉得此举欠妥,权当她是席上高兴。
还真是圆滑伶俐。
凌重摩挲着指上的玉戒,不动声色掀了掀眼皮。
天黑了下来,镜王府也早就点起了灯。
宴席四下灯火通明,高墙外却是泼墨般的浓黑。
凌重想,这般的浓黑里,即便是有夜魅爬行,又有谁能发觉呢。
百米外的坊间小巷,一总角小童倚窗把玩着草蚂蚱,背后小家中,阿爹烧火做饭,阿娘拨盘算账;他玩累了抬头一看,窗外正黑黝。
小童出神般盯着黑黝的巷子看了许久,突然出声:“阿爹,外面有鬼。”
男子佯装发怒过来关窗,却清清楚楚看见黑夜里有一队鬼魅朝巷口狂涌。
他忍不住惊呼出声,却引得“鬼魅”回了头。
黝黑的面具压在脸上,看不清五官。
男子一身冷汗,当即想要关窗,却已来不及了。
鬼魅亮出银刀翻窗进屋,一家三口来不及呼救便送了命,颈处的血汩汩涌流。
窗户依旧大开着,风倏然撩灭了烛火,巷中寂静一片。
遮月的乌云散去,薄纱般的光撒进来,却只照见地上已浸红了的草蚂蚱。
楼瑾的席位设在最末,清净又不张扬,连推杯换盏也离他远远。
姜照上场后,楼瑾敏锐嗅到一丝危机。他不敢懈怠,全神贯注把控着场上一切动静。
因此,当脊瓦轻动,他也是第一个听到的。
手边是长枪,他的手按在枪柄上,像头伺机的豹般纹丝不动。
变故突生,无数黑影从高墙跃下,歌舞升平的宴会霎时就乱了。
所有人抱着头往房内涌,惊叫连连,成了一群柔弱待宰的羔羊。
然而那群黑衣人的目的明显不是羔羊。
而是院中央执着剑的小圣人。
舞剑费力,小圣人的鬓角早已浸出汗珠。
他们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她身体疲累无法招架的机会。
可当他们拔刀上前时,竟有一把长枪飞来,狠狠钉到他们面前。
有道身影腾飞入场,来人他们认识。
是那个离经叛道去当将军的楼家少郞。
他从真刀真枪里活着出来,武功一等一的好,没有一招是花拳绣腿。
二十多人井然有序,有一半对付楼瑾,另一半去要姜照的命。
可……可不是说她是个草包吗?
草包是怎么使出来这样排山倒海的剑招的?
圣人传她女启也就算了,难道还教她练武不成?!
渐渐有人招架不住,领头的见人越来越少,知道再拖下去,官兵就要来了。
他三两步上了墙头,鸣刀示意,墙上便架起了一排排弩。
利刃破空袭来,竟是连自家人都不放过,场上瞬间横死一片。
楼瑾见姜照力不从心,连忙跃到她背后低声安抚:“小圣人当心眼前,这边交给我。”
两人噼里啪啦挥断一地短箭,墙外也终于响起了跑马的声音。
领头一挥手,墙头架弩的人瞬间都消失不见,他见姜照还毫发无损,不由汗流浃背,趁其不备悄悄端起了袖箭。
姜照手臂几乎脱力,嘴唇都变白了,正得了一刻喘息的空档,却又听到三声激鸣。
她立刻闪身躲避,堪堪躲过一支,才稳住身形,便听见刃擦开布料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浸透四肢百骸的痛苦。
姜照心道不妙,一低头果然见左臂与肩胛骨处插着两只细箭,箭头发黑泛紫,不知是什么毒。
罪魁祸首正跃起往远处逃去,姜照来不及多想,咬着牙忍下满腔腥甜,眼神一扫后十分麻利地夺下了楼瑾手中的枪,朝着正纵身的黑衣人狠狠抛过去。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那长枪竟真飞了那么远,刹那便穿透黑衣人的右腿,将他插在了镜王府的屋顶上。
姜照出了口恶气,这才放心晕过去。
一夜兵荒马乱,睡梦中的姜照在悬崖边被没有头的鬼追了一路,她在嶙峋的乱石中游走躲避,好不容易踩上了一块巨石,无头鬼们上不来,只能伸长手碰她的裙裾和绣鞋。
她后退,却一脚踏空,摔进了无底深渊中。
姜照从榻上猛地弹起,六神无主了还没有一刻,便感觉到粉身碎骨般的疼痛。
她疼的直喘气时,凌玉撩起帘子给她递上来了一杯水。
“夫人,照儿醒了。”
一帮人便“呼啦”围上来,有个穿着官袍的年轻御医挤进来,咋咋呼呼地:“各位大人还请让一让,下官还需为小圣人号个脉。”
她一把捏住姜照的腕,满脸凛然地号起了脉,又时凝重时沉思地,姜照一度觉得自己要没了。
“只有些余毒了,小圣人真是吉人天相,这点毒喝两日药足以清了,只是右肩与左臂的伤口要小心对待,不能抠挖,不能闷堵,还请姜大人您费心。”
姜儒连忙拱手:“普太医劳神了。”
普冬摆手,收起药箱便告辞了。
床前空出来,一堆人又“呼啦”围上来,对视了一眼开始七嘴八舌。
姜照合着手求饶:“父亲母亲长姐和各位大人,疼不疼晕不晕饿不饿都不重要,请让我先问吧。”
众人安静了一瞬,姜照连忙见缝插针:“刺客是谁派来的可查清楚了?”
姜华拍着她的手安抚:“在查了,照儿放心,圣上大怒,已下旨调动了京城各部,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在姜照意料之中,因此她并未对这个消息有多失望。
“我拿枪/刺中的那个人,应该还活着,套出话没有。”
姜儒与姜华对视一眼没有接话。却是一位御史站了出来摇摇头。
“审不出来?”
那人又摇头:“小圣人,那人他……不见了。”
“什么?!”
“等铁甲卫上房顶查看时,沾了血的枪在原地,人却不见了。”
姜照怒不可遏:“这必然是幕后主使在兴风作浪、掩盖真相!”
“是是,下官明白,三法司六部四厅十二院都出动人马全力在查了,小圣人只管好好养伤,若不能抓住凶手,下官提头来见。”
姜照见她战战兢兢的头都快埋到地上去了,连忙示意玉禾将她扶起来:“这位大人,倒没那么严重,你只管用心办案就是了,莫说什么提头来见的话。”
“是,是。”
门一开合,粉雕玉琢的小少郞姜熙快步走到姜儒身边低语:“母亲,楼家哥哥还在外面跪着。”
姜照耳尖听了个清楚:“楼瑾?!他,他跪着做什么,快扶起来,昨日若无他相助,我怕是早死上八回了!恩人怎么能跪着。”她作势要下床找鞋,引得众人提心吊胆连连制止。
姜熙扑上来按住她,连忙解释:“二姐姐别冲动,没人让楼家哥哥跪,他觉得你涉险是因为他,因此跪在外面求你谅解,我们是劝过了,只是他执拗得很。”
姜照叹气:“那人派来三四十死侍取我性命,分明就是非要我死,哪怕我未去镜王府也难逃一险,他怎么连这道理都想不明白。”
“熙儿,你将我这话复述一遍,顺便告诉他,昨日之恩,姜照必报。”
姜熙出去了一会儿,院中传来楼瑾清朗的声音:“楼瑾谢小圣人宽宥,还望小圣人保重身体。”
门一开合,姜熙高高兴兴:“他走了,二姐姐真厉害。父亲母亲和长姐都没能劝动,你说话他却听。”
不知是哪一句引人遐想,房里的人都笑起来,有位大人便说:“说来小圣人和楼小少郞的亲定了也有些时候了,不知喜宴在哪天。”
姜照扶额,一时喜也不是羞也不是。
凌玉拍拍姜儒的肩,姜儒点点头,也附和起来:“快了,也就七八日间。诸位大人到时候一定要来捧场。”
房间中道贺声便此起彼伏的,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除了姜照。
她瞪大了一双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去看姜华,挤眉弄眼的“问”她,结果姜华摊了摊手表示不知。
姜照又去看姜儒与凌玉,结果两位避开她的视线送各位大人出门了。
姜照纳闷的紧——婚服、礼单、请柬都还没影子呢,怎么如此仓促。
而且,楼家那边知道么?
“照儿,别紧张。成婚而已,又不是面对什么洪水猛兽。阿姐是过来人,你不会的阿姐教你就是了,只管放心。”
她自然不是因为紧张,只是觉得奇怪,但姜照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照儿,有一事,阿姐觉得你该知道。”
姜照抬起头看着姜华。
姜华嗫嚅着,却是先屏退了姜熙:“熙儿,你先出去。”
眼见姜熙关上了门,她才回过头看着姜照沉沉叹了口气。
“那队死侍,昨夜杀了人,是一户普通人家,没留活口。”
“什么!”
“许是往镜王府去的时候被发现了行踪,便下此毒手。母亲怕你自责,不许我说,但阿姐觉得,你应该知道。”
“照儿,这件事关乎三条无辜性命,阿姐希望,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你都要不遗余力地鸣冤,逼着三法司追查下去。”
“此事牵连甚广,你我都明白,或许与那位处尊居显的镜王脱不开关系。你若让步了,那这户无辜人家的冤屈,便永远无法昭明了。”
“你是小圣人,阿姐知道你并不屑于现在的虚名,但正因为这份‘虚名’,即便那幕后主使至尊至贵,你也能将其送上刑场,除暴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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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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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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