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最先想到的是——此人的武功必已登峰造极。
她也自小习武,虽学艺不精,但至少十步开外的呼吸声能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她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房中有人,只能说明此人的武功远在她之上,虽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到底是谁派来的,但这种时候赶紧装孙子就对了。
“大侠,冷静。”
“有话好好说。”
大侠重重叹口气:“……还请小圣人先穿好衣服。”
是个击玉般清朗的男声,只是十分耳熟。
姜照三两下裹好衣服一回头——
“楼瑾?!”
楼瑾手里端着杆枪,只闭着眼睛将头撇到一边去,好似全然不知那枪头锋利。
姜照十分无语,她一掌挥开悬在脖颈上的枪:“楼少郞,我好歹也算为你出过头,算不上恩人也能当个朋友吧,结果你想要我的命?”
楼瑾这才回过头来,竟是双颊绯红,目如秋水,看着好像被姜照脱衣吓坏了一般。
他一时回神,才发现手中利器离这位上京新贵这么近,当即下跪请罪,语无伦次的:“我……我当时见你脱衣,不知如何出声阻拦,头脑发热就……”
他说着脸更红了,姜照长长叹气:“楼大人!”
“你到底脸红个什么劲?本少君也没逼你看着我脱衣吧,你不请自来躲在我书房里,还把枪架在我脖子上,现在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一般?!”
楼瑾又着急忙慌站起来,摸出一封柬递上:“不是……不请自来,我来给你送镜王殿下的请帖,来时你不在,玉禾姑娘便让我到书房等候……”
姜照接过请柬翻看一番,心中纳闷:“镜王府的请帖,为何要你来送?”
“是……母亲要我来的。”楼瑾支支吾吾:“小圣人会去吗?”
姜照将请柬随意拍在小几上,捏了把扇子往门口走:“不去。”
镜王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眼下又闹掰,谁知去了会怎样。
但还没迈出门槛,明晃晃的枪头又挥过来架在了她脖子上。
……
“你到底要干什么?”
姜照不耐烦着一转头,被跪在地上的楼瑾吓了一跳。
“求小圣人看在家父垂危的面子上收下请帖,明日赴会一趟吧。”
姜照看了看诚诚恳恳跪着的楼瑾,再顺着他的手臂看了看脖颈处架着的枪。
“……你们家……时兴这样‘求’人是吗?”
楼瑾又连忙放下枪。
“你父亲怎么了?”
气宇轩昂的小少郞红了眼睛,眼见要落下泪来:“父亲想和离,母亲不许,父亲便心气郁结,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但是母亲昨日又说,只要我能帮镜王殿下请到小圣人,她可以写和离书。”
“求小圣人帮帮我和父亲吧。”楼瑾将枪一撂,“砰砰”磕起头来。
姜照皱眉,镜王肯定没憋什么好屁,不然不至于废这么大劲,用楼瑾来架着她答应明日的诗会。
可惜她算盘打错了,楼瑾纵使好看,但也没到能让她不顾一切往陷阱里跳的地步。
她看了一眼还在给自己磕头的楼瑾,心中唏嘘不已——真真是个可怜的美人。
不过可怜归可怜——
“不去。”
“楼少郞请回吧。”
书房的正前便是一处小园子,有山有水,眼下池里的荷开了,风景正好呢。假山旁有一棵茂密的合欢,很是高大,树下设了张用来避暑的躺椅。
姜照摇着扇子往躺椅处去,也没再看楼瑾,只往摇摇晃晃的椅子上一躺,喟叹一声,对玉禾做冰酥酪的速度充满牢骚。
她慢悠悠地扇着扇,只去闻风送来的清香,过了一会儿却又耳尖地听到了楼瑾从地上拾起来的声音。
姜照睁开眼睛一侧头,看见楼瑾拖着他的枪慢吞吞往外走,笔挺的背影满是落寞,风再一起,只衬地他更是孤单萧瑟。
姜照皱起眉,眼见他就要出院门了,终于忍不住:“楼少郞!”
楼瑾一顿,转过身看着姜照。
只见他额头红了一片,一张俊脸上尽是委屈,眼尾红的不像话,唇紧紧抿着。
姜照心狠狠一颤,只叹美色误人。
“楼家……一直这样对你吗?”
楼瑾不说话,又低下头去。
姜照坐起来,冲他勾唇:“莫难过了,我去就是了。”
楼瑾也知道,母亲逼着他做的事能是什么好事,姜照再怎样拒绝都是应该的。
可哪怕知道明日变数多端,繁茂的合欢花下,眉目如画、佳形玉骨的小女君却还是笑着对他说——“我去就是了。”
听说她已封了官,过不了多久就要南下巡视去。
楼瑾想,她竟这般心软,或许会是个好官。
镜王府实在是富的没边了。
饶是姜照已见过了姜家的雕梁画栋,在镜王府里还是忍不住咋舌。
怪不得镜王穿金戴银浑身堆满了玉,怕不是因为库房里装不下了。
听说这通天的富贵都是圣上所赐,姜照十分纳闷——镜王结党营私动作那么大,圣上真就一概不知?
她靠在柱子上正思索,听见有人大老远喊她的名字。
姜照寻了一圈,看到姜华在湖心亭里冲她招手。
姜照看着围聚在她身边对自己望眼欲穿的十几个小少君,咬咬牙还是过去了。
走近了才发现好些都眼熟,上朝时见过,许是姜华的好友,正聚在一起品诗作画。
她一进亭子,小少君们麻利跪下,浩浩荡荡拜起她来。
姜照又开始头疼,扶也扶不起,只能可怜兮兮地求助姜华。
姜华笑出了两个梨涡,找了个借口将她带走。
离人烟处远了些,姜照长出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怪姜华:“我就说不过去嘛,长姐你还招我,现在走到哪里都要被拜上一拜,实在是无趣的紧。”
姜华无奈:“你只嫌无趣,却不知如今的身份地位是多少读书人一生所求。”
姜照又捡了根柱子往上一靠:“读书求的是明事理、修身心、济万民,若谁读圣贤书是为了求这个,那她才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姜华不像姜照般举止放纵,她端端正正地站在湖边,看着湖面上的波纹琢磨了一番:“照儿这话看似是愤懑之语,实则有大道理在其中啊。”
她扭头对姜照笑:“照儿真是小圣人了,如此豁达端方,阿姐都要不认识你了。”
姜照心中一惊,正要解释两句,姜华却换了个问题。
“你既嫌他们拜你烦,怎又来了诗会。”
姜照想起那双通红的凤眼,只恨自己没出息:“此事说来话长了,实在是美色误人……”
“小圣人。”
姜照被打断:“嗯?”
那小侍冲她一拜:“楼少郞请您去一趟湖东角的梅园。”
梅树又不是夏天开花,现在的梅园想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叶罢了,去那里干什么。
姜照谨慎:“哪个楼少郞?”
“楼家两位少郞都在那边,不知是哪位请的您。”
楼玥也来了?
现已明知楼大人是镜王党了,楼玥会不会是她设的陷阱。
……
姜照还是决定前往。
一来探探虚实,二来想套楼家的话。
至于是不是陷阱……
姜照眯眼一笑——就算是也不用担心。
楼玥正拉着楼瑾硬聊些有的没的,终于撑到了路上有脚步声响起,他手疾眼快将楼瑾的胳膊捞起来搭在肩上,恶狠狠但十分小声地放了句话:“你一个孽子凭什么享受这般好婚事,等我助小圣人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就乖乖地和你爹滚回青州去吧!”
然后趁着姜照从树后露脸的瞬间,顺着楼瑾的胳膊狠狠‘摔’到梅树上,一咬唇十分委屈地控诉:“瑾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
视线瞟到正发着懵的楼瑾身后,他一下愣住了。
姜照是来了并且在往这边观望。
对的呀,这是在他的计划之内。
可为什么姜华也来了并且在往这边观望?
来了也行,没什么的。
但是赵家少君、钱家少君、孙家少君、李家少君、周家少君和无数小侍都来了并且往这边观望是怎么回事!
他也是名声在外的少郞,今日这虽是权宜之计却也是丢大了脸的,自然越少人看到越好,因此才在人迹罕至的梅园演这出戏。
怎么会这样!
他脸白的发紧,口中嗫嚅着继续挤词:“……你怎么能……推我,我好歹是你的……亲哥哥……”
周遭围着一圈少君,却没一个怜香惜玉的来扶他一下,楼玥脸更白了,正犹豫要不要自己拾起来,有个看热闹的少君开口了。
“明明是你自己往后摔的,我们都看见了,怪楼小少郞干嘛。”
顿时晴天霹雳,楼玥方才还在发白的脸直接紫了。
看热闹的人唏嘘着散尽,楼玥却只觉得周遭一切都朦胧破碎,心中除了恐慌还是恐慌。
他已然知道,今日这场诗会一散,往日的名声将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楼大少郞如何诬陷亲弟弟的谈资,他这辈子再攀不上梦寐以求的好婚事。
所以当察觉到姜照与楼瑾也要离开时,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活”了过来。
“小圣人!”
见姜照停下脚步,他语无伦次地喊:“楼瑾他不是个好少郞,他违逆母亲,去边关当下等兵士,早就脏了!”
“我的母亲不喜欢他,你只有赘了我,才能得到楼家的助力。”
他站起身来,凄切地盼望:“与他退婚吧……我才能做一个好夫郞。”
他看到姜照回头了,还冲自己笑,便瞬间燃起希望。
却听到了几句让自己如坠冰窟的话。
“楼大少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弟弟但不要你吗?”
高高在上的小圣人皱起眉摇了摇头:“因为你丑。”
“你真的很丑,比起你弟弟,你丑的我眼睛疼。”
她又将手凑到鼻子前扇了扇,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仅丑,你还臭。你身上啥味呀,怕不是有隐疾吧,怎么能这么臭。”
“你说你又丑又臭,我还要你的话,那不是神经错乱病入膏肓了吗?”
姜照说完扭头就走,一路上还哼着歌。
楼瑾跟在她身后目瞪口呆,被姜照这几句话惊到路都不会走了,忍不住怀疑自己下的定论:她真的心软吗?
诗会做到晚上就是宴会,今日来客都得去宴会上与主家同乐一番。
主家镜王早已高高上座,毕竟是圣上唯一的妹妹,宾客来齐后必先要跪拜一番。
人人都跪下山呼千岁,唯姜照坐在她下首吃的不亦乐乎,还抽出个空对她颔首致意。
凌重凿着牙挂起个笑,也冲姜照颔首。
酒过三巡,正到众人高兴的时候,各位少君少郞们有意表现,场上的丝竹管弦诗作几乎没停过。
镜王都笑着一一赏了,突然端起杯盏对姜照致酒:“小圣人博学多才,不如也来一段,好叫我们这些凡人饱饱眼福。”
姜照承受着席上众人如炬的目光,知道这是被架起来了,索性也不扭捏。
她站起来拱手,先朗声谦虚了一番:
“良辰美景当下,有幸在各位大人席前班门弄斧,既如此,还请镜王殿下将佩剑一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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