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厕所传来的,所有学生听见这声惨叫都齐刷刷安静了下来。
当小组长的老师丢了他的瓜子,唰一下跳起来朝着厕所的方向去了——那声音听着可像今天来视察的那位领导啊!
一片漆黑之下,陈霁在唇边竖起了一根手指:“嘘。”
周围几个人的眼神都移向了他。
陈霁眼下的泪痣抖了抖,把一双凤眼眯成了一条线,微微露些笑意:“我觉得我们今天可能很快就会回家了。”
“为什么?”旁边的女生侧过头来,“那老登如果只是在厕所里滑了一跤,顶多我们今天不会挨骂。”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觉得这个机房里有脏东西,不好说是什么。”陈霁从微眯的双眼里露出瞳仁来,在黑夜里看着,竟然有种荧荧鬼火的感觉,“每次断电断网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格外强烈。”
陈霁抬手往外一指:“他刚刚叫唤之前,我刚感觉到那东西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全都说不出话来,其余几个还好,只有吕芳师姐狠狠哆嗦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虽然在东林公墓里给夏老师扫墓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但她记得自己这个师弟确实是有些不同于寻常人的本事——他“看得见”,大约是有阴阳眼。
“诶哟我的妈呀,这说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你别说,咱这机房烧的是集中供暖的暖气片,跟电没关系,但是断网断电的时候还真是阴冷阴冷的。”
吕芳师姐旁边的女生抱住自己的胳膊狠狠上下搓了几下,也跟着打起了摆子。
“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咱文学院的几个老师都挺迷信的,不是信神神鬼鬼,就是一天到晚在那推敲什么阴阳五行——都说文学院女生多古籍多阴气重,不会是真的吧?”
几个人齐刷刷看向陈霁,可这个始作俑者却不置可否起来。
吕芳师姐忽然灵光一现,她记得她这位师弟有个形影不离的……呃……朋友?应该是朋友吧。那小伙子非常厉害,曾在东林公墓救他们一大群人于水火:“诶,小霁,燕大师是不是会看这些?要不请他来看看?”
“他呀。”陈霁支着下巴,闻言轻笑了一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回去问问他吧。不过你看厕所那位尖叫得中气十足,应该没多大危险,不算什么大事。”
吕芳师姐偏了下头。她总觉得刚才陈霁提道燕大师的时候,笑得那一下好像格外……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如果非要举个例子,那么确实看起来有点像新婚妻子骂丈夫“那个冤家”时的甜蜜表情。
还有……什么叫“回去问问”?
还不等吕芳师姐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个什么味儿来,刚才狂奔出去的小组长这会儿又阴着脸回来了:“机房可能晚上修不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机房里的学生可能是想欢呼来着,可转念一想,今天的批改不完,工作就又要往后推,还不是压在他们身上,就欢呼不出来了。
一群人好似刚从坟地里回魂的孤魂野鬼,两眼发乌脚步虚浮,稀稀拉拉飘荡出了机房。
陈霁耷拉着两肩,才出了大楼的楼门,就发现外面不远处站着个人。
这家伙手里多提了一件外套,如今正把这外套搭在肩膀上,一只手扶着来回踱步,看见他出来,就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张开两臂用多带的羽绒服把他裹住:“机房里暖气是不是不太行啊?我看你每次回家手都冰凉,嘴唇也发白。”
陈霁身心俱疲,就着这个姿势往人身上靠了靠,一下子就被揽进怀里握住了手:“就是冷,明天穿厚点。”
“今天下班早?”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温度,陈霁终于有力气抬起嘴角笑了,“今天你竟然比我还回来早。”
“专门早出来回来接你的!”燕惊寒从陈霁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丝夸赞他的情绪,立即就骄傲地开起屏来,无比深情地压低声音在人耳边道:“我一看见你的脸上连点笑都没有,我的心都要碎了。”
陈霁脸上刚有点血色,才往上勾了一下的嘴角立即恢复原状,默默把这个黏人的家伙往旁边推了一寸,力气太小没成功:“燕大师,收了神通吧,这种氛围之下土味情话就很不必要了。”
“哦。”燕惊寒抓抓脑袋,还是傻呵呵地笑,“都听你的。”
陈霁被燕惊寒搂着肩膀拉了回来,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年轻温暖又明亮,在冬夜影影绰绰的灯下更增几分颜色。这家伙喋喋不休跟他讲着今天发生的趣事,说到激动处还要比比划划,一刻也不停歇。
陈霁忽然就不觉得很累了:“燕惊寒,要是我今天又阅卷阅到半夜呢?你就一直在外面站着吗?”
“啊?”燕惊寒没想到他问这种问题,一下子给他问愣住了,“嘶”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办来,“我倒没想那么多——不过你今天不也出来得算早?这就叫那个什么,‘心有灵犀’那句诗怎么背来着,李商隐的。”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燕惊寒才不管陈霁有可能怎么嘲笑他,高高兴兴把人往怀里紧了紧:“对对对,就是这个。晚上回去吃点热乎的吧,我给你下小馄饨——你放心,绝对不炸厨房,你看看我这半年来做饭哪回炸过厨房了?我只是不会用你老家那个土灶。”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路往外,没几步就走出了校园。
这时候才从旁边树丛里扑出两个人来,有一个正是先前和陈霁分到一个组阅卷的吕芳。
吕芳师姐捂住她旁边另一个女生的嘴,把人往宿舍方向连拖几步:“你不要尖叫啊!让人家听见怎么办!”
手里捂着的女生挣扎半天,终于挣脱了吕芳的魔爪,才喘上一口气来:“这很难不尖叫的吧!”
“我早就说了,当时给夏老师扫墓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之间有点什么,结果你还说我是磕CP磕多了变成CP脑了,看谁和谁都有一腿儿。”
这女生刚直接被吕芳摁到地上了,坐了一屁股灰,站起来连连拍着自己的裤子。定睛一看,竟然也是熟人,陈霁的另一个师姐黄瑾。
“你看看当时他俩在墓地那样,那个燕大师护小霁护得,再看看他俩现在这个样——好哥们儿是可能勾肩搭背的,但你见过哪个纯兄弟是这么搂着走的。”黄瑾两眼充满着八卦的光辉,手舞足蹈把吕芳拉过来当道具比划,“你敢说这就是普通朋友,不是男朋友?”
“还有,你之前说什么‘我回去问问’。这说明什么!”
黄瑾带着一双粉色的小猪手套,吕芳就看见两只小猪在她眼前疯狂飞舞,眼花缭乱:“说明什么?”
黄瑾恨铁不成钢,狠狠一拍巴掌:“说明两个人已经同居了啊!”
已经同居的那二位并不知晓陈霁的两位师姐已经获得了惊天大八卦,两个人正围坐着餐桌吃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呢。燕惊寒懒得洗碗,于是干脆连锅端上了桌子,两个人就围着一口小锅直吹气。
“我问你个事儿啊。”陈霁一口汤吹了半天没喝下去,眼看着燕惊寒咬了一大口馄饨被泡汤的混沌馅烫得龇牙咧嘴,又忍不住要笑了。
“嘛?”燕惊寒烫得面目扭曲,把舌头伸出来扇乎半天也没觉得缓过来。
“我好像在学校阅卷的机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一开始我还没敢确定,但每回断网断电的时候我都有这种感觉。”陈霁倒了一杯凉开水,默默推给燕惊寒,看他火急火燎一饮而尽,“今天这回感觉特别强烈,而且这个东西已经开始惊扰到人了——今天市里那个领导又来巡查了,好像上厕所的时候被吓得不轻。”
“就那个每次把裤腰带提到胸上,端着个双层玻璃杯来回巡视那个?”燕惊寒可算是长了记性,再吃馄饨也学着陈霁的样子吹个半天,“人有事没?”
“应该没什么事,大楼外面一直停着救护车,就怕我们这群人阅卷的时候厥过去。要是他人有什么事,早就给抬上救护车了,咱俩出来的时候不也没看见救护车上有什么人嘛。”
陈霁想起他陪着燕惊寒备考的时候背的条目,挑眉问道:“这种不伤人的鬼算不上有多凶恶吧,一般的符箓是不是就能镇住?”
燕惊寒叼着勺子冲着陈霁摇了摇头:“不好说——有鬼必定是有死人,你们有什么学长学姐在机房阅卷的时候死过……呃……出过意外去世吗?太久远的先排除,要是在这作祟很多年,那学校早上报了,我就问最近几年有没有?”
“没有。”陈霁细细回想了一下,“我在这个学校待了也快有六年了,学校就这么大,如果真出过事不可能我一点都没听说过——除非你这个‘近几年’指的是六年以上的年份。”
“那就很有意思了。”燕惊寒冲着陈霁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你之前说你们北关这个机房一直用来批改各种大型考试的卷子,教资、会考、N省模拟联考、高考都在这里改对吧?之前参与阅卷的人都和这回一样像是被吸干了精气吗?”
“差不多吧。”反正每个从机房里出来的研究生,不是像男鬼,就是像女鬼。
“那作祟的可能就不是鬼了。”燕惊寒自己有点绷不住,哆哆嗦嗦要笑,后面这句话差点就没说出来,“恐怕是你们这么多年来阅卷形成的怨气,它……它凝成实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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