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师最近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最大的好事那自然是陈博士终于通过了他的微信好友申请——借着帮他看看论文的名头。对于燕大师的论文,陈霁的评价是三个硕大的问号,好半天才说出第二句话来:“这个题目真是……你和你们学校真是一个敢写一个敢批啊!”
燕惊寒震惊地看着陈霁发了八段语音,各个超过一分钟,语气是当初对付司雪那小鬼孩时燕惊寒都没见过的激烈。陈博士言辞激烈地质问燕学渣本科生毕业论文为什么要起《古代文学作品中的道教文化》这么大的题目,两百万字都讲不完的东西他是打算怎么拿他八千字的本科毕业论文说清楚?面面俱到但浅尝辄止吗?
学霸之怒,流血漂橹。
燕惊寒为了给陈博士留下良好的印象,不得不积极认错,虽然他也不知道咋改。
第二个好事就是临近清明,二殡和临近的东林公墓恐怕要“生意兴隆”。燕惊寒他们这群保安的巡逻值班任务相应也增多了——有加班费拿。
燕大师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所以当仁不让拿下了清明放假当天值班的任务,获得了三倍工资这种殊荣。
他此刻正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跟抱个保温杯的同事刘大爷一起坐在保卫室里,没什么精神地扒拉手机。
刘大爷刷了半天咣咣啷啷声音巨大的短视频,实在是无聊了,有一搭没一搭跟旁边坐着的燕惊寒聊天:“小燕呐,看你人高马大的,搞体育的吧!”
“不是。”燕惊寒两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得飞快,像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身体有点问题,不能从事这方面。”
刘大爷嘴一撇:“我看你身体挺壮啊?你有什么毛病?”
燕惊寒:“多动症。”
刘大爷看了看瘫在椅子上玩手机的燕惊寒,燕惊寒个子高,保卫室脆弱的木椅子都显得小了。他一时间梗住了:“啊,这个也有影响?”
燕惊寒没工夫回他,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正忙着和特情局的熟人发信息呢。
他那天把魂琥珀送到局里之后,司雪案看似告一段落,但后续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司强一个特情局的警察,为什么会把亲生女儿“卖掉”,甚至在死后还将她的魂魄炼制成鬼傀儡?司雪执念中总是提道的那段二十年前被拐卖的经历,也让燕惊寒无比在意。
二十年前,司雪五岁,燕惊寒两岁。
会不会就是那件事呢?
燕惊寒盯着手机一脸凝重,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跟刘大爷把天聊死了。
“啊,小燕呐,我听他们说你是大学生,你哪个学校的啊?”刘大爷仍不死心,试图用转换话题的方式来将对话进行下去。
手机上的消息一条一条跳跃出来,回答燕惊寒的问题:“局里对司雪案特别重视,不仅仅是因为司强本就是特情局出身的警察,更是因为司雪的魂魄。”
司雪的魂魄确实有问题,燕惊寒当时烧魂琥珀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有一种杂质很多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司雪那样万念俱灰,魂飞魄散的概率更大,这强留的一缕魂魄根本制不成强大的鬼傀儡。那个鬼傀儡“司雪”,更像是一个很多魂魄拼凑起来的缝合怪。这个缝合怪被放在北关大学的校园里训练加喂养,以此产生意识,这才拼拼凑凑成了燕惊寒他们见到的那个司雪。
组成司雪“身体”的魂魄,可不是那种用来喂养鬼傀儡的生魂。那种“食物”随机选取即可,但做“骨架”的,起码要保证和司雪的八字契合。
他哪来的那么多八字契合的魂魄给司雪凑身体?
“你哪个学校的啊!”
刘大爷的大嗓门打断了燕惊寒的思索,他摆出一张笑嘻嘻的脸儿来,配着一双没睡醒的死鱼眼看着分外不协调:“就外院的。”
“诶呦!外院的啊!学外语好啊,现在这国际交流多频繁,这进了外企一个月好几万呐!我有个老姐姐,她孙女就学……啊学什么语来着,斯洛伐克语!老赚钱了!哦对了你学什么语言的。”刘大爷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和燕惊寒聊的话题,豌豆射手一般嘚嘚出了一大串。
燕惊寒嘴角抽了两下:“汉语。”
刘大爷:“……”
刘大爷:“就那个教外国人说汉语的?”
燕惊寒的心思根本不在和刘大爷聊天上,随口答道:“不是,那个专业叫汉语国际教育。我学的是汉语言文学,纯汉语,纯文学,纯的。”
没和刘大爷聊两句,燕惊寒按捺不住,心思和眼神再次转回到手机上。他解锁手机随意一瞟,半死不活的眼睛都精神了几分——“司雪的魂魄上检测出了重大案情的魂印。”
“3·28案吗?”燕惊寒立即回复。
对话框上的“正在输入”闪烁了半天,最终归为沉寂。
燕惊寒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摁灭手机,将其倒扣在桌子上。他两手撑着桌子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猜对了。
燕惊寒给陈霁前女友林心逸招魂的时候刚过三月二十八日的零点,却格外倒霉地招来了司雪;他们进入司雪执念时,客厅里挂着个一天撕一页那种挂历,燕惊寒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正好也是三月二十八日。
也就是说这个数字对司雪来说格外重要,哪怕是死了都难以忘怀。
另一件令她格外难以忘怀的事,正是二十年前那场拐卖。
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事件——“3·28特大儿童拐卖案”。这个案子涉及多个省份,跨省追捕,轰动一时,到现在还能在网上查到关于“3·28案”的消息。抓捕到的人贩子的身份也很特殊,都是邪教徒。
涉及邪教,特情局大概率是参与追捕了。
重大灵异案件的受害者因为种种原因,死后格外容易作祟。所以这些受害者会被特情局打上“魂印”,死后魂魄由特情局统一回收进行超度,避免产生不良影响。
已经逃走失踪的司强是个特情局内部人员,按理来说魂魄处理科的同事应该很清楚她闺女打过魂印,办完死亡证明之后立即上门回收就行了。可司雪的魂魄不但没被回收超度,还能被拼凑成个缝合怪,在北关作祟害死好些人,永平市特情局内部只怕有大问题。
想至此处,燕惊寒也不翘着椅子腿儿乱晃了,直接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嚯!小燕你干嘛去这么大动静!”刘大爷的话题一拐十八弯地早就又拐到了要给他介绍对象上,他早就知道年轻人不喜欢被催婚,可没想到这孩崽子竟然反应这么大!
燕惊寒眨巴眨巴眼睛,一把将差点儿被他震到凳子底下的刘大爷拽了回来。
刘大爷实在对不起,我根本没听您刚说的什么。
“没事儿掰掰,刚椅子没坐稳。”小燕同志非常愧疚,但当他发现重新回到椅子上抱着保温杯的刘大爷依旧跃跃欲试地想要给他介绍对象,只好尿遁,“我上趟厕所。”
燕惊寒没一会儿就溜达到了二殡后门口,对面就是东林公墓的大门。
前两天海沽才升温了,暖和了没两天半,就到了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昨儿晚上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对面的东林公墓刮得就剩下了“东”和“墓”,直到今天空气里还潮乎乎的。给二殡割草坪的工人横穿过一条细溜溜的单行道马路,到了对面的东林公墓,还是去割草坪。
到处充斥着一种青草被腰斩过后的血腥气。
今天从早上开始东林公墓就热热闹闹的,扫墓的人来了又去,门口到处摆着卖菊花纸钱的小摊,横七竖八占了停车的位置。所以车子停在人行道上,非机动车停在机动车道上,行人过来没地方走,恐怕得在天上飞。
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的新鬼晃晃悠悠从火葬场里出来,朝着有人气的地方缓缓挪动,神色茫然。
这些都是燕惊寒早上来上班的时候看到的。正值清明,这样的场景在旁人的眼里虽显得诡异,在燕惊寒眼里反而显得正常。这种没什么怨气执念的新鬼,顶多滞留到头七,就自行消散了,没多大危害。
不正常的反而是现在。
活不见人,死不见鬼,连几个卖纸钱的小摊都冷冷清清的不见摊主。只能看见那个拖着割草机的工人慢慢吞吞往对面去。
太安静了,连东林公墓的雾气都显得影影绰绰,晦暗不明。
那个工人慢慢吞吞往前挪动着,很快就隐没在了东林公墓的雾气里,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燕惊寒一个活人。
小燕同志又磨了磨他的后槽牙,咬牙切齿吐出了一声“啧”。最近这种勾着他往里近的局,未免也有点太多了。他是个诸邪退散体质,又不是个招阴体质,哪能有那么多闲得慌找死的鬼想要他陪着玩儿。
想到招阴体质,他却忽然记起某块鬼见鬼爱的小红烧肉了,这家伙今天一直没回他消息,不知上哪去了。
燕惊寒翻出手机,打开和陈霁的聊天框——
陈霁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好半天了,却没有打出一个字来。
坏了!
燕惊寒骂骂咧咧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迈开长腿,一头扎进了东林公墓那团雾气里。
他和陈霁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二殡,陈霁是来参加葬礼的,而在二殡火化的遗体大概率就直接下葬在最近的东林公墓。今天是清明,陈霁搞不好是要来这里扫墓的。
他有种直觉,陈霁恐怕就在这莫名诡异的东林公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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