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只浓眉大眼的大型犬类生物殷切地盯着陈霁,摇晃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尾巴,语气无比真诚:“这些都是我今天画的,对照了书籍,没有错漏,都是管用的。我觉得你平时可能需要这些护身。”
陈霁眼下的泪痣无声抽搐了两下,眯起了眼睛,好像勾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意思就是我很倒霉很招鬼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感觉到陈霁似乎要把手里的符箓递回来,燕惊寒立即握住了他拿符箓的手往回推,“这里面不止有辟邪驱恶的,驱蚊、招财、保学业的什么都有,我特地给你画了好几张‘文昌帝君’。”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么用力的。”燕惊寒可怜巴巴的,两条浓眉呈八字向下拧了起来,“你就原谅我吧!”
送陈霁出来的年轻女警听到这般诡异的对话,当场觉得氛围不对,无处可去,“咣当”关上了门,回到了并无下一项询问工作的询问室里。
陈霁眯着丹凤眼,嘴角勾着一个非常标准的弧度,咬牙切齿看着燕惊寒:“大师,您觉得我们在这里拉拉扯扯,很合适吗?”
陈博士笑得燕大师背后冷汗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好像是不太合适的。”
刚刚还挂着死亡微笑的人呼一下敛了笑容,冷哼一声,扒拉开在狭窄走廊里遮天蔽日堵着路燕惊寒,侧身挤了出去。
燕惊寒抓抓头发,感觉自己好像又得罪到他了。
陈霁在前面大步流星走,燕惊寒在后面鬼鬼祟祟跟,在门卫大爷一头问号的目光追随之下,终于出了特情局的大门。
认为到了合适的地方的燕惊寒终于开口叫住了陈霁:“陈博士,那你收了我的符,是不是就原谅我了。”
陈霁转过头来,那种不大高兴的紧绷神色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常见的那种老猫舔毛般的冷漠懒散:“我原谅你了,所以呢?”
燕惊寒噎住了。
他表现得确实有点太殷勤了。他和陈霁原本就不熟,一上来就对人家产生了巨大的误会,紧接着又死缠烂打着人家要原谅自己,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干的。
这不是正常交朋友的步骤,更不要说能熟络到能套出陈霁的八字和身世。
头脑发热的燕惊寒渐渐冷静了下来,苦笑了一声:“本来是想请你吃个饭的——我以为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说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没了嬉皮笑脸的神色,也没了大狗一样委屈的表情,整个人的气压都淡淡地、缓缓地沉了下来。
陈霁没见过这样的燕惊寒。
燕惊寒平时就像个精力充沛的大型犬类生物,一刻不停地上蹿下跳,要么就是忙着嘚瑟开屏,就连道歉都是大开大合叮呤咣啷的。
很少有这样沉静的时候。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有人罕见地发现,燕惊寒其实长得很好看。是长辈会很喜欢的那种浓眉大眼的正派五官,鼻梁高挺,脸廓线条锋利,好像天生就该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但仔细观察他的眼睛,才发现里面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感,甚至有那么点死鱼眼。尤其是现在看起来,竟然好像还……郁郁的。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样的经历对你这样的普通群众来说,应该是挺不美好的。”燕惊寒垂下了眼睛,好像浑身的精气神都泄掉了,“你应该会选择让局里给你做心理疏导,把这段经历彻底忘掉,而不是在这里和我攀什么过命的交情。”
“很感谢你配合特情局做了笔录,谢谢你陈博士。”燕惊寒说完这句话,扬起了眉眼,露出一个想通了的微笑,伸手要和陈霁告别,“再见……”
“我没选。”陈霁错开了燕惊寒的目光,低垂着眼眸让眼神飘向了一边。
燕惊寒:“嘛?”
“我没有选择‘彻底忘记’,我选的是‘无关人员禁言’。”陈霁扯了一下身上的书包转过身去,只留给陈霁一个侧脸,瞳仁儿遮蔽在纤长的眼睫下,看不清神色,“走吧,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哦。”燕惊寒木木地应了一下,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陈霁是什么意思,当即眉飞色舞了起来,语气都带上了些小学生春游般的雀跃,“诶诶诶?真的吗?你喜欢吃什么?”
“不挑食,没什么要求,看你吧。”陈霁眼见着燕惊寒周身的氛围都明媚了起来,又屁颠儿屁颠儿跟到了自己的身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只有一个问题,我最近特别倒霉,第一回跟警察去派出所做有关林心逸的笔录的时候,我坐的车都爆胎。你最好是小心一点。”
“没事没事,我不倒霉,而且咱坐地铁。”燕惊寒喜笑颜开凑了上来,很自然地揽住了陈霁的肩膀,“为啥倒霉啊,怎么回事儿?”
动作太大,地也不平,直接给陈霁揽了一个踉跄。燕惊寒手忙脚乱地把人给箍住的时候,陈霁又很明显地身体紧绷了一下。
男生之间勾肩搭背是很正常的,燕惊寒打小和人就自来熟,搂着脖子甚至都很常见。
但是他莫名就觉得陈霁好像不喜欢这样。
陈霁眼睛地下的泪痣又轻微抖动了两下,瞥了一眼燕惊寒,对此事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说:“不知道,我还以为被人下降头了呢。刚让你们特情局的同志给我看了一下,说没事,估计就是单纯的倒霉吧。”
“噢。”怕又把陈博士得罪了,燕惊寒只好收回自己的胳膊,默默跟在陈霁旁边。
他领陈霁去了个平时跟同学常去的馆子,量大管饱味道好那种,借着扫码点菜的空隙发消息给徐浩南汇报战况:“我约上陈博士吃饭了!【呲牙】”
徐浩南大为赞赏,回了他一个“卧槽牛逼”的表情包。
对面的陈霁好像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眉飞色舞,连点反应都没有了,只端着茶水喝,看着他乐完了才开了口:“你好像对特情局很熟啊,来一趟跟回家一样。”
“确实跟回家差不多。”燕惊寒见陈霁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主动端着茶壶给他添上了,“我就在特情局家属院长大的。”
陈霁回忆了一下全特情局认识的人对他的态度,扬了一下眉毛:“那你怎么在二殡当保安?像你这样能以一己之力制服厉鬼的,能力应该还算不错吧,家里给你在局里安排个工作还不容易。”
听到这种询问,燕惊寒也不恼,好像早就习惯了自己这种一塌糊涂的现状:“去干什么,当辅警,干一辈子临时工啊。”
“我对我自己很清楚,实战就罢了,我是考不过道士证那个笔试的。”燕惊寒两手一摊,很坦然地面对了现实,“没有证,我也考不上编,只能这么着。我从小就学习差,小时候上学全靠走后门,能考上那烂破民办二本纯粹是因为我是海沽本地人——我实在不想让我家里再为这种事情给我操心了。”
说完还冲着陈博士摆摆手,“我确实就这么点出息,逼也逼不出来更大的出息。唉,你这样的学霸恐怕体会不了我这样的心情,我现在觉得我连毕业都困难。”
见陈霁有点沉默,对此不置可否,好像确实不能切身体会自己的烦恼,燕惊寒只好转移话题:“你呢陈博士,学习那么好,家里人很为你骄傲吧。”
听到这话的陈霁有一瞬间的凝滞,那种猫科动物捕猎似的神情又爬上了脸,空了起码三五秒,才苦笑出声:“能为我骄傲的人已经去世了。”
燕惊寒本能觉得他不应该往下问了,可他偏不知死活地往下打探:“你奶奶吗?”
当初在司雪的执念里,陈霁提到过自己丢了一次,当时是他奶奶带着他。
陈霁豁然抬起眼,不错眼珠地盯着燕惊寒的眼睛。
这家餐厅上菜还算是快,没有让人等太久,几个热菜摆上餐桌,很快菜就齐了。服务员出言想要提醒,结果看两个小伙子屁话也不说地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看起来好像要打架。
服务员观察了一下燕惊寒的块头,又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很有求生欲地溜了。
“对。”陈霁终于错开眼神,转而去看热菜上幽幽上升的热气,大有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
燕惊寒很想问问他记不记得当年那次被拐卖的细节,也很想打探一下他手上的银铃铛到底哪里来的。
可是看陈霁的表情……
燕惊寒认为自己还是放弃为妙。他好不容易把这个刺猬一样的小红烧肉哄好,跟人搭上话,他可不想踩着人雷点,又把人惹毛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跟他熟了总能打探到这些话题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小燕同志从善如流地放弃了刚才的话题,抄起筷子招呼着:“来来来,吃菜吃菜,我以前和我舍友经常来这里吃。”
陈霁应了一声,动了筷子。
此后就是燕惊寒胡说八道,从他几次失败到几乎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感情经历聊到他那几个倒霉舍友,再说到给他指导毕业论文的导师把他当成羊,自由地放在学术的大草原上……滔滔不绝手舞足蹈。
陈霁面露微笑,静静在对面看着他表演,硬生生让燕惊寒感受到了一种过年给长辈表演节目的感觉。
后知后觉的燕惊寒感觉又不那么美妙了,只好单刀直入切中了今日最重要的话题:“哦对陈博士,之前我捡到你校卡的时候看见了,咱俩应该是同一个专业的。你那么厉害,帮我看两眼我的毕业论文呗,我真感觉我要毕不了业了。”
看他表演了那么半天,就算不想给他看论文,总该给留个联系方式吧!
“大师竟然和我本科是一个专业的吗?”陈霁脸上的微笑更甚,这回好像是真的觉得有意思了,连眼睛都弯了起来,“我以为你们这种大师从小就是上什么道教学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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