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琦禾觉得他这话实在莫名其妙。
前几天的事双方闹得不算愉快，此刻对方倒是有点挽留她的意思。
没过多久，张总又冷不丁开口：“你设计的那个云朵系列，最近在微博上反响不错，大家都希望你留下来。”
柳琦禾就职的苍虎·创意，早几年做男性快销服装的平面设计起家。
这半年柳琦禾的到来，倒是给沉寂许久的女装系列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张总想她留下来，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柳琦禾从未见过他这么个爱面子的男人，也会放下身段。
“张总，您的提议恕我不能接受。云朵系列向来同款同价保持相对的公平，您这样提高女款利润150%，无异是告诉消费者，女人的钱就是要比男人好赚。”
柳琦禾一身反骨终得施展，她顿了顿，而后将事情披露得更加彻底，“张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靠妻子发家的吧，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想得到女人的钱起码该给予其应有的尊重吧？”
“柳琦禾，你——”
张华又像是想到什么，揉了揉眉心，捏住脾性低声道： “琦禾，这半年我们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吗？你提个条件，只要你愿意按照我的要求设计作品。”
柳琦禾不想变成一个只知铜臭香的傀儡。
她眼见对方已退无可退，也不准备再步步紧逼，从始至终她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总，开除我吧，我们理念不合。”
-
柳琦禾搬着收纳箱走出公司，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她向前走了两步，最终还是不舍地回头看了眼背后“苍虎”二字。
再见了，她的第一份工作。再见了，梦开始的地方。
微风掠过她的长发，柳琦禾瓷白的脸庞被微微虚掩，从前清澈的眼睛此刻却晦暗不明。
她拿回了公司的无故辞退赔偿金，从此与苍虎·创意再无瓜葛。
张华让她留下了在职期间所有的设计稿，柳琦禾无权再二改商用。
她不怕重来，刚低头给好闺蜜时蒲汇报了一下离职进度，就听到了一阵犬吠。
这狗叫声挺耳熟。
柳琦禾抬眼就看见了陨石边牧，是昨天的粉姥爷。
她无法抵抗生理恐惧，往后退了两步。
“你别过来啊——”
她紧闭着双眼，慌乱无措地挥舞着一双纤纤玉手。
想象之中的冲撞并没有发生，粉姥爷一脸无辜地眨溜圆眼，盯着柳琦禾。
柳琦禾睁开眼，试探地叫了它一声：“粉姥爷。”
陨石边牧应声而到，他乖巧蹲坐在女人旁边，用自己的尾巴蹭柳琦禾的手肘。
“痒……痒……粉姥爷……”
柳琦禾慢慢放下了对大型犬类的恐惧，她终于向粉姥爷靠近了一步。
她看向四周，并没有顾蕴的身影，应该是粉姥爷挣脱了狗绳，自己溜出来玩了。
“想不想回家？”
“汪——”
柳琦禾见商量成功，开始对狗得寸进尺。
“那这样粉姥爷，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好不好？”
“汪汪——”
这也太聪明了吧，狗成精了。
柳琦禾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妆后100分的大美女，竟被一只狗拒绝了两次。
“粉姥爷，你拒绝加好友，不会是顾蕴教你的吧？”
“汪——”
这下，柳琦禾心里燃起唯一的希望也没了。顾蕴防备心强就算了，他养的狗也和他一样守男德。
丢人。
柳琦禾牵着粉姥爷脖子上挣脱的半条牵引绳，开始护送它的回家之路。
另一只手拿着箱子实在沉重，她等趁红绿灯的时间，重新换了只手扶正。
粉姥爷是只热心狗，它在家就帮顾蕴拿快递，他看见柳琦禾实在辛苦，便收起了狗脾气。
“汪汪(拿来)——”
柳琦禾还以为它出了什么事，一脸懵地望着它，粉姥爷须臾间就叼起小小的收纳盒，走她前面。
“诶，粉姥爷。”
她差点追不上一只狗，幸亏是绿灯，“等等我呀。”
柳琦禾无暇顾及自己吹散的头发，她现在一怕自己的设计稿丢，二怕顾蕴的狗走丢。
她的住处离公司并不远，粉姥爷跑的方向与其刚好重合，这也太巧了吧。
柳琦禾长期节食减肥气血不足，哪经得起追狗，她向来都是被“小奶狗”或“小狼狗”追。
“站住，粉姥爷。”
她实在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叉腰扶在墙上，粉姥爷总算听了次人话，也跟着坐了下来。
只不过它的眼神并没有落到柳琦禾身上，它垂涎欲滴地看着宠物零食店橱窗里的零食。
“想吃？”
“汪——”
“那加个好友？”
“……汪”
粉姥爷一阵纠结之下，终于被柳琦禾拿零食收买。
柳琦禾一只手掏出手机，启动扫一扫，顺利加上狗狗好朋友。
早知道这样就能加上顾蕴关联微信，她就不用大费周章了，一键发送好友申请，就等顾蕴通过。
那顾蕴不通过怎么办？
难办？
陨石边牧叼着狗狗零食，眼里冒着星星光，柳琦禾紧随其后，就怕跟丢。
现在唯一能和顾蕴搭上话的机会，就要凭狗狗好友。
柳琦禾从没觉得，自己有一天能这么相信一只狗的判断力。
他跟着粉姥爷左拐右拐，走回了自家小区，直到这时，柳琦禾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好气又好笑，对着一只狗总不能无端狂怒，于是特地放缓了说话的速度。
“粉姥爷，我们要回的是你家，不是我家。”
面对柳琦禾的质疑，粉姥爷不爽地又“汪汪”了三声。
“没错？”
“汪——”
粉姥爷先是看了一眼柳琦禾，随后摆了摆全身顺滑的毛发，大摇大摆进了单元楼。
柳琦禾偏要赌狗输了，她气鼓鼓地跟了进去。
粉姥爷没有选择走电梯，爬上了消防通道，留柳琦禾走楼梯龟速。
一人一狗窸窸窣窣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
柳琦禾决定以后还是多吃点，这万一哪天遇到地震，她这小身板都扛不过三天。
走了六截楼梯，粉姥爷终于停了下来，柳琦禾眼睁睁看着它穿过楼道，走到了她家对面的那户。
“粉姥爷，走错了，这是我家。”
柳琦禾趁其四下无人，收起了长期拘束的性子，不掩虚实地笑了起来。
一旁蹲坐的粉姥爷却像看笨蛋一样看她，正当一人一狗空气凝固的时候，柳琦禾家对面的门开了。
这场面好像跟她想象得不一样——
粉姥爷一看见开门的人，便摇起了毛茸茸尾巴。
柳琦禾万万没想到，自己两次囧样，都能被顾蕴看到，她现在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丢人。
“您好，是您把粉姥爷送回来的吗？”
显然，顾蕴又没认出来妆后的她。
柳琦禾大脑飞速转动，她总不能现在就告诉顾蕴自己就是之前他的丑邻居吧？
自己服美役多年，就是为了再站到他面前熠熠生辉。黑历史再加两次囧，只会让顾蕴对她的印象更糟糕。
不行。
柳琦禾敛了敛耳边的碎发，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对来人答道：“嗯，它给我指的路，我带它走回来了。”
顾蕴见陨石边牧嘴上叼着骨头，立马明白了一些事情：“谢谢你给狗狗买了零食，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不用了先生，下次你锁好门别让它再跑出来了，外面很危险。”
柳琦禾抬头嘱咐，一双似水的明眸在走廊灯光映衬下，惹人心颤。
现在偷狗卖狗的坏人很多，柳琦禾虽然不太喜欢狗狗，但也不希望这些无辜地生命落入虎口。
见对方拒绝，顾蕴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和昨天超市那位女士有些相像之处。
她们都像柳原，但又不像她。
顾蕴抚了抚久未舒展的眉心，意识到最近的失眠让他产生了错觉。
他正了正低沉的声线，盛情邀请：“您要是方便的话，不妨留下来喝杯冷泡茶？”
柳琦禾本想拒绝，但邀请的人是顾蕴——
她舍不得。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面对顾蕴，仍旧是情感里的胆小鬼。
“好。”柳琦禾话音刚落，一旁的粉姥爷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嗯哼了两声，女孩一阵欣悦：“我进你家门啦。”
粉姥爷纵然看她不爽，还是礼貌地给柳琦禾让了路。
柳琦禾略带好奇地踏进属于顾蕴的领地，明亮的眼珠偷偷打量着室内空间。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和顾蕴做邻居的那段时光，只有顾蕴会在别人嘲笑她时，勇敢地站出来。
顾蕴家的平层布局和柳琦禾家其实差不多，只是客厅看起来更为开阔。
沙发正对的橱窗摆放着许多顾蕴从小到大的荣誉，琳琅满目，足足有三层。
十年了，他的履历越来越优秀了。
柳琦禾眼眸微微湿润，指腹温柔地摩挲着橱窗玻璃。
顾蕴成了青年企业家——
他与柳琦禾约定的梦想，在十年后早已实现。
她的视线贪婪地往下移，到橱柜中间层停下。
最中心的位置红木木托盛起一个粉色的毛绒球。
柳琦禾刹那间差点绷不住眼泪，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昨天衣服上的那颗粉球。
十年前的毛线，却没有丝毫褪色，仍泛着柔和的粉色。
那是顾蕴随母亲搬离家乐小区，柳琦禾亲手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顾蕴，你要好好保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回忆历历在目，柳琦禾站在橱柜面前，神思却绕了一圈又一圈。
顾蕴没有忘记她。
她刚想摸摸毛线球，却被粉姥爷的“汪汪汪”惊扰到了。
刚出厨房的顾蕴看到这幕连忙斥责：“粉姥爷，不许对客人无理。”
柳琦禾收回将倾的眼泪，她不敢揉泛红的眸子，背对着顾蕴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却忍不住开口：“先生，这颗粉球对你很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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