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京城不愧为靖北的都城,樊楼广厦,鳞次栉比,算得上迄今为止夙倾所去过的最繁华之处了。
夜忱阑没有带她逛街,而是领着她在街道上走了走,两人一路话都很少,夙倾也根本无心去看,只是默默地跟着。
跟着跟着就随夜忱阑来到了城西,再繁华的都城盛景也亦有它的破败之象,而这里就是那些穷苦之人的落脚之地。
眼前的房舍拥挤而残破,人们也大多衣衫褴褛,孩童肆意地嬉闹,大人们也无暇去管,都在忙着想法子做活,这样一天才好有一顿饱饭。
又行了数十步,街道上出现了一条排着老长队伍的人群,他们个个手中拿着破碗,期待地望向前方。
夙倾看过去,见队伍尽头有条长长的桌子,其上摆了口大锅,一个中年男人锦衣华服,腰佩玉带,看着很是高贵。
他盯着另几人一勺一勺地将锅里的粥分入这些穷人的碗中,领到粥的人千恩万谢,排着队的心下焦急,也不知轮到自己时还有没有。
夜忱阑对她开口道:“这是凡间的粥棚,前些日子靖北又闹饥荒了,大批流民涌入城中,来到这里,有豪富或是王孙贵胄施舍些粮食出来,救济灾民,这些人中真有良善之人,也亦有伪善之辈。”
“那你来这里是……”夙倾看着他不解地问。
夜忱阑坦然道:“我来这里也是想着攒那十万功德,好早日救我父君出来。”
夙倾点头,问道:“可想好怎么做了?”
夜忱阑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笑道:“可惜尚未得其门路。”
这时,有个妇人迎上来对夜忱阑道:“夜大夫,您来了,”
夜忱阑也是上前走了两步,询问道:“宋大娘,今日患庐的病人们怎么样了?”
那位人称宋大娘的妇人对他回道:“好在夜大夫医术高明,都还算是稳定。只是这时下瘟疫,又有大批流民涌入,怕是一时间难以控制。”
夙倾听后心下明白,看来夜忱阑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又在人间行医施药了。
“瘟神又在四处布疫了吗?” 夙倾看着夜忱阑问道。
夜忱阑点头道:“是呀,靖北自遭受了那场滔天浩劫之后就国力衰微,内忧外患不断,根本无力治理,这才屡屡让瘟神有可乘之机。”
正说着,只见又一名妇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夜大夫,不好啦,这几日涌入的流民很多人都出现了疫病的症状,快去看看吧。”
夜忱阑见事态紧急,抬腿就走,夙倾也紧随其后。
夜忱阑让她跟过来,边走边对夙倾嘱咐道:“你在一旁看着就好,切莫再动用神力了。”
夙倾点头答应道:“好,我就在一旁帮忙。”
这边的患庐倒是比在安平镇时的那几间茅草屋要大上许多,当然病患也多了许多。
有好几名妇人面遮药巾,忙里忙外,照料病患。
里面还有宫中派来的医官,许是怕疫病难以控制,也是格外重视,好在都是医者父母心,这些人也没有论及官民之别。
夜忱阑听他们详细讲述了情况后,便着手为病人诊治。
原来此次的瘟疫来势汹汹,先是骤咳气喘等疫病症状,再后来慢慢地衰弱呕血,已先后有数百人病倒,都被收治在这里,今日又有十几人被抬过来,看来感染还在扩散,若是不尽早医治,疫情恐有些难以控制。
好在患庐在城西的尽头,里面的人除了大夫,都是只许进不许出的。
夙倾跟着那几名妇人一起,帮着分拣药材,熬制汤药。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喊了声:“仁郡王到。”
患庐里的人一听,纷纷放下了手中事务,出去行礼。
夙倾也跟着一起出去,见为首的那人腰佩玉带,身后领着一众随从,正是方才施粥的那位贵人。
仁郡王瞥了眼出来恭迎的众人,昂首道:“三位医官,夜大夫,目前这疫情有何进展啊?”
“这……”问及此处,那三位医官皆是有些畏畏缩缩,左顾右盼,不知该如何作答。
仁郡王冷哼一声,面色微怒:“本王都看见了,今早又有十几人抬入了患庐,这疫病已是越发地严重,我早就说过这些病人应该尽快处置。”
三位医官见了,立刻腿一软,纷纷跪了下来,连声道:“王爷息怒,是我等无能。”
“尽快处置是何意?”夙倾问一旁的宋大娘,有些不太能理解。
宋大娘听了身子一颤,低着头,很小声地对她道:“什么处置呀,是处死呀!”
夙倾明白了,对于这些罔顾他人生死的人来说,将这些病人处决掉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法,不仅能掐断源头,还能节省人力钱粮。
于是她话里带着几分冰冷的讥讽,道:“原来仁郡王一边施粥,一边杀人。”
宋大娘被她着实吓了一跳,忙拉着她往后站。
“放肆!你这贱民竟如此大胆,敢跟王爷这么说话!”那个为仁王喊话的随侍宦官看见夙倾,厉声喝道。
可夙倾却是满脸无畏无惧地看向仁郡王,很是没有规矩。
仁郡王见了脸上不怒不动,好一派的皇家气度,他威严又大义地道:“若是杀百人能救这昆京城中数万人,那也是值得的。”
夜忱阑见了,赶忙站出来,他深知这种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从不表露出来罢了,他对仁郡王施了一礼,道:“她不会说话,还请王爷不要怪罪,经我诊断,这些人尚还有救,烦请王爷再给我一些时间。”
“夜大夫,你虽医术精湛,尚有些薄名,只是你也太自负了些,现下连宫中的医官都束手无策,难道说你的医术比宫中的御医还要高明?”仁郡王见他此时还站出来说话,有些不悦,要不是先前他助自己除了王弟端郡王,又岂会让一个赤脚郎中在患庐中有落脚之地?现下就连宫里的医官都知道认清形势,此人却是不识眼色。
夜忱阑哪里不知道他心底的龌龊,却又是躬身一礼,对着仁郡王心平气和地道:“我的医书确实不能与宫中的医官相提并论,只是听闻王爷您一直以来修的是大功德,攒宿世因果福报,又何必在此事上徒增杀孽?”
他这话说得是为王爷着想,却还有几分逼宫的意味,这是在说他会损了阴德果报,仁郡王岂会不知?他面上不动声色地道:“此事我自会如实上禀朝廷,一切皆由王上定夺。”说罢,他一甩衣袍,众随从跟在身后不悦离去。
夜忱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皱眉,仁郡王将决定权又推到了王宫里的王上那里,这样自己便不用出手,当真是奸诈狡猾,如今就看这位靖北王如何决断了。
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又拱了拱手,对那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三位医官道:“三位大人,如今病患危急,还望三位大人能与我一同竭力医治。”
“那是自然。”三位医官也还算是恪守医者治病救人的本分,说得也是义正词严。
于是人们也都各自回去,照料病患。
夙倾来到夜忱阑身边,赔着小心地道:“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夜忱阑虽皱着眉头,却还是宽慰她道:“没事,即便你不把话挑明,他也会这么做,去忙吧。”
夙倾点点头,于是跟着宋大娘打来了一盆水,为这些病患清理身上呕吐的秽物,而后又端着碗,喂他们服药。
宋大娘看着她,实在是语重心长地道:“苏姑娘,你刚才可吓死我了,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着些,这祸从口出啊!”
夙倾有些讪讪,忙应声说知道了。
可这刚忙活了一会,患庐的院子外面又来了一群人,原来是贫民窟的居民。
他们站在院外,往里面张望,却又不敢进去,心下犹豫又害怕,只眼巴巴地望着里面。
夜忱阑问诊完一个病患的情况后,走出来,对他们问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那些人望着夜忱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有人忍不住,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把这些人交给朝廷处置,这样大家还能有一条生路?”
“是呀,这样下去朝廷迟早会抛弃我们的!”
“我们也会被他们传染的,我们不想死啊!”
原来,这些贫民是被方才的场面给吓到了,犹豫着是否舍弃掉这些病人,以求自保。
“你们!”夜忱阑明显是对这些人生气了,真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他还是尽量保持克制,安抚他们道:“大家少安毋躁,这疫病是可以治愈的,我会把他们治好,请你们一定要相信大夫。”
“你都治了这么久了,每天都有人患病,我们还怎么相信你!”
“是呀,仁郡王都去上呈朝廷了,再这样下去,大家是不是要一起死!”
“我相信他!”夙倾也走了出来,站在夜忱阑身边道:“我相信他能把这些病人治好。”
“我们凭什么信你,你又是谁!”那些贫民见来的是个陌生的女人,又喧嚷起来。
夜忱阑忙将她挡在身后,生怕她又做出什么举动来,而后目光如电地扫视那些贫民,沉声道:“你们可以不信,但这疫病还在蔓延,是不是只要有人患病就要被处死?如果明天患病的是你们的亲人,是不是也得死?”
此话一出,那些贫民立刻低下了头,各个没了底气不出声了。
夙倾还想帮着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她的头突然剧痛,神魂好似被撕裂开来一般,胸口一阵翻涌吐出一大口鲜血,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瘫倒下去。
夜忱阑大惊,慌忙伸手从背后一把扶住她,紧张道:“夙倾!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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