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却不得不站出来转移话题：“听说小姑母要回京了？”
国公府只有一位姑太太，是老国公的幼女，金老姨娘所出，唤作沈明惠。早年嫁到了蜀中望族潘家，生了一对儿女，潘瑾和潘珩。如今丈夫潘理升任通政使，这位姑太太也也得封了三品诰命，就要回京来了。
这阵子，萧氏都把沈扶月带在身边一同看着打理家事，沈扶月是知道的：“是了，母亲已经腾出了姑母当年住的丹桂院，等到时留给姑母和珩姐姐住。”
丹桂院？
那可是西府里最雅致的一个院子，当年沈明朝成婚时，何太夫人曾想划做二房的屋子，却被老国公留给了小女儿。
沈扶萱的脸色立刻更难看了：“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出胚子，大伯母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潘家姑父升任了三品通政使，日后自然会在京中久居，姑母在咱们家里也住不长。”沈扶月淡淡扫她一眼：“什么庶出不庶出的，都是一家子，四姐以后快别再说这话了。”
没看见帮她解围的沈扶云都搅着帕子气红了脸？
她实在搞不明白沈扶萱的脑子，再是姨娘庶出，远嫁这么多年，沈明惠也熬出头了。潘家姑父是个有能耐的，从沈明惠每回传来的家书看，他对妻子也颇为敬重。这样一个头脑聪明又知道笼络岳家的大家子弟，沈明顺不会放着不理会。
既回了京，少不得要多走动走动，潘家的京中府邸安置完毕前，国公府必是要留人长住的。
这世间人的遭际起落，从来不是只看出身，知道尊重上进的人，永远都会有出路。反之，则如前世的她，出身再高又如何，头脑发昏一心要入宫，最终只能落得个没结果。
沈扶月叹了口气。
只能希望沈扶萱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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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谁的儿女谁操心，这些终究还是归薛氏头疼的。沈扶月打定主意要远离二房姐妹，压根儿不放在心上，没过两日，沈晟便让房里的大丫头采薇来传话，说是今日他轮休，要带沈扶月出去逛逛。
“还是阿兄疼我！”上了车，沈扶月歪头朝沈晟笑道，沈晟抱着剑微一颔首，沈扶月微微有些遗憾，沈晟总是这样冷冰冰的，不知要吓走多少小娘子，可他明明是个体贴的，对待妹妹也温柔细致。
沈晟不知她心中所想，径直让车夫在书肆外停下：“挑些你喜欢的，阿兄付账。”他这妹妹向来喜欢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山川地志，精怪奇缘，小时候爹娘倒是管过，但沈扶月总能找到法子藏好，还会喊他一起偷偷看。
果然沈扶月眼里一亮：“就知道阿兄最好了。”
沈晟眉眼微微柔和了些，郑家不识抬举，白惹母亲妹妹心烦，他今天带沈扶月出来，也是为了哄她开心。
虽是这般想得，可他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表情：“过半个时辰，我来接你去桃源居用饭。”
沈扶月点点头，带了杏烟走进书肆。这家书肆二楼常备来接待这些王公贵客，布置得十分清雅，空无一人。
她已经许多年没这般自由地享受书肆间的纸墨香气，这是巍峨高耸的宫殿中所没有的自由。
“我听说京城里新上了一本叫《枕风集》的话本子，怎么没有呢？你去帮我找找。”杏烟领命而去，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表妹是在找这本书么？”
一回生二回熟，经了上次长安街的意外，沈扶月如今看见宋淮恩还觉得颇为亲切。
“四表哥也在这里？”
宋淮恩漂亮的眼睫轻颤，颔首道：“来见人。”
在书肆见人？这些皇子还真是行迹怪异，不过沈扶月自觉与他之间已经有了保密的默契，不打算追问，宋淮恩看起来也不急着离开。
“听说国公府近来与郑家有些龃龉。”
沈扶月讶异地看他一眼：“表哥怎么知道？”
“只是留意了些王公府邸间的消息。”宋淮恩静默了片刻，又道：“是我给表妹添麻烦了吗？”虽是疑问的语气，可他的漆黑双眸却笃定地落在她眼里，他说：“是太后的意思？”
沈扶月摸摸鼻子：“也不全是，我爹娘只是担忧而已。”萧氏的担忧，她是很赞同的，没人比她更懂天家最尊贵的位子上那对母子心意变幻有多快，这与宋淮恩无干，就算再着急说亲，萧氏也不会委屈了她。
宋淮恩抿唇，他本是如月华般清冷的相貌，这样面无神色时，更显得冷若寒霜，却又与沈晟那般锋利不同，一点薄唇嫣红，仿若雪中寒梅，沁着芳香。
“那就好。”郑家亲事的始末他已经从秦寒那里知晓了，所以今日才在杂事间隙忍不住抽空来见她。是不是天意弄人，他原是想保护她，可却无意之间又让她被无关之人欺上头来。这让他很不快。
许是他神色太过冷凝，沈扶月不自在地动了动脚步，忽而一惊：“你受伤了？！”
宋淮恩这才感到手上传来的痛楚，一点血色从他左臂上的衣袖间沁出来。
“嗯。”宋淮恩刚想藏起那只手臂，眼前的小姑娘却忽然靠近，猛地牵住了他的衣袖。
她记得他上一世的死因，那日宫中震动，各处都封锁了消息，任何人不许走动。她虽身在东宫，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听闻他是在长安街上遇刺中了毒，太医院苦于止血不成，被陛下问罪了数十人。后来的事，她也不清楚了。
还好，这伤口看起来虽血迹斑斑，却已经止住了。沈扶月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顿时僵住了。
她一点一点抬起头，看见宋淮恩复杂的面色。她还是头一回离除了父兄以外的男子这般亲近，汹涌的血色用上她的脸，如果这里有铜镜，沈扶月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绝对十分狼狈。
“我……”她该怎么解释？
“叩叩——”好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救了她。
而宋淮恩比她反应更快，侧耳听了听：“是你兄长。”他回头对她微微展出一个笑容，好似忘记了她刚刚的窘迫，纤长指节落在唇中：“嘘。”
“我该走了。”
沈扶月不禁闭上了眼。
有温柔的风从颊边划过，轻盈的脚步望窗外跃了出去。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沈扶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为什么说得……好似他们俩在这里偷偷见面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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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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