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长公主的话,许夫人顿时如只斗胜了的花孔雀,经过青鸾身边时,拿肘顶开青鸾。
青鸾嗤笑一声,痞痞地擦了擦鼻头,眼里划过杀气。
洛景予正好拿着帕子过来,将她这模样收入眼中,不由得眉头微皱。
这不太正经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他师门之人的意味。
见青鸾抬眼看向自己,他上前,“那孩子一夜未睡,我用了点法子让他睡去了。有崔渡与他一同歇着,也算有个照料。”
金二哥一开口,他便听出来这人虽为七尺男儿,却心性如孩童,应当是青鸾嘴里的“孩子”。
青鸾笑着抱拳:“有劳。那孩子算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莲,我把他拐出来了,若是无人照料,多少有些可怜。”
洛景予心知她还有后话,便现下不想听,只道:“别的药,我估计逢山一代都是有的。只这一味药,太难。”
青鸾接过帕子细瞧。
洛景予道:“仙鹤草生长在水边,现下干旱,恐怕方圆五里之内都找不到一株。”
青鸾皱眉思量片刻,随即道:“我知道哪里有,备马!”
她说得这么随意,仿佛本就是身边有人随侍,随时有人给她备马的人。
见洛景予不动,她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既不是温家表小姐,又不是戴着面具的军中将领。
她灿然笑道:“我去去就来。”
眼见她去解了许家马车上的马,没有马鞍也翻身坐上,洛景予突然拉住马嚼子,问道:“你到底是谁?是师门派你来的?”
她要去采药,却不需要他告知药草的形色特征,说明她是熟悉的。
当真是为他来的吗?
她俯视着他,看他仰着头,满怀求知欲地看着自己,顿觉稀罕。
他随风飘扬的白胡须少了一截,是昨夜被火箭烧坏的,眉毛倒是还好,发际处贴着的假发头皮,略有卷边。
“不知,你所拜何师?所入何门?”青鸾玩味地问道。
她上辈子从未听洛景予提过师门,见他这般在意的样子,便好奇起来。
洛景予一怔,慢慢松开马嚼子,“快去快回。”
顿了顿,他似还是不放心,“注意安全,要不……还是我与你同去……”
“你头皮要掉了。”拉着缰绳使马头别过,青鸾看着惊慌摸着头皮几要跳脚的人笑道,“你这头皮,应当每日要用水润一润才能保持湿度,长仙鹤草的地方,应该能找到一点水。”
见她说完便扬长而去,并没有要戳穿他的意思,洛景予失笑,“都被发现了,我这日日装着,又有什么意思?”
伸手去扯,却又疼得他龇牙咧嘴。
算了。
就这样叭。
爱咋滴咋滴!
一偏头,他见苏禾发愣,蔷薇朝自己使眼色,便走过去,先是抓着苏禾的手腕子诊了脉,才看向蔷薇。
蔷薇也没说话,只是朝屋里努努嘴。
洛景予朝里看一眼,眉头一跳。
许夫人跪在康平长公主面前,暗暗地揉着腰腿,而康平长公主垂着眸揉着小腹,丝毫没有要让她起身的意思。
许是感受到了洛景予的目光,她抬起头,朝他眨眨眼。
洛景予高提起的心,就这么放了下来。
康平长公主双目有神,这状态,瞧着比她找到自己时还要好。
果然,能熬过去的关卡,便相当于是磨刀的石头。等刀磨好,便能回归锋利。
许夫人平日里威风惯了,头一回受到这样的待遇,心里好不委屈。可抬眼见长公主一副冷眉冷眼的样子,便知自己是上赶着来吃挂落了。
虽心中疑惑,也不敢吭声。
洛景予按了按额角的假头皮,板着脸进去,“搞什么搞什么?长公主身子不好,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得今天来扰长公主?”
许夫人委屈道:“民妇听闻我儿救了长公主殿下回来,特来拜见,不敢拿事来招殿下的眼。”
长公主冷笑不语。
洛景予道:“出去吧。出门在外,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谁有功谁有过,殿下心里清楚,该论功行赏时自会论功行赏。”
听他这么说,许夫人不好再说什么,也不想再跪了,借坡下驴,告辞出去。
长公主掀起眼,对洛景予道:“你听听,你听听。她拿本宫当傻子呢。”
洛景予嗤笑,“你今日之前可不就是傻子样?”
长公主噎住,别过眼去不想理人。
这洛景予阴阳怪气的,一句话能气死半个人!
难怪上辈子找不到媳妇!
“阿鸾呢?我想见她。”长公主道。
“阿鸾?”洛景予疑惑,心里隐约有个猜想。
“她叫顾青鸾,按外祖家的序齿排第十。”长公主瞧他一眼,“所以,叫顾十娘也没错。我与她相识多年,你可不能欺负她。”
本还在疑惑她怎么是按外祖家的序齿排序,冷不丁听到最后一句,洛景予给气笑了,“我欺负她?何时欺负过她?!”
倒是她,一手掐穴法不知从何学得,冷不丁就往他心里扎了一根刺。
长公主闭上眼,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暗想青鸾说得没错,自己需要缓缓。
上辈子往后短暂的几年,承载了她那一生的怨忿,尤其是死前,怨气达到了极致。
她恨许承淞的忘恩负义,恨太后的薄情寡义,也恨皇帝的软弱无能、臣子的各怀鬼胎、天凤朝的分崩离析,更恨西戎的野蛮凶狠。
当然,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在看出了面具将军是青鸾而不是许家三郎之后,选择了替许三郎隐藏,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她们是女人,女人就只应该安居于后宅,辅助男人建功立业。
她的母亲,一国之太后,也是这样教她的。
可结果呢?
她的弟弟虽为皇帝却被架空,弱冠之年如同傀儡,大权被死握在太后手中。
她被她的母亲,亲自下令和亲西戎。
她与西戎,必死一个的时候,她的母亲,选择了牺牲她。
等她消化掉重生的消息时,青鸾也已经策马归来,她带回来一包药,一股脑儿在洛景予面前倒出来,惊得洛景予如同见着了稀世珍宝。
“仙鹤草、黄芩、白芷、马蔺子……这……”洛景予抱着一只巴掌大的灵芝,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紧紧盯着青鸾,仿佛多看两眼,能再得些药材,“你怎么可能?怎么能……”
这里头多出来的药材,甚至可以让他配一些防身的药。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些药材,有些是新采的,有些,却是已经制过的!
“哦,对了,还有这个给你。”仿佛没看出来他涌动的情绪,青鸾仔细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他,“条件有限,只能找到这些了。”
捏住小包的瞬间,洛景予一颗躁动的心突然就归于原处,什么也不想再问了。
指尖传来的触感,已经让他知道这是什么。
当激动来得过于凶猛,便能瞬间归于平静。
他打开来,果然看到了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针。
虽是银针,算不得顶好用的模样,却于他来说,已经解了大难。
假若她真是他师门中人,这副处处为人着想的傻样,对他也无恶意。
尽管如此,他用针用药之前,还是仔细检查过,才开始施用。
许小妹回了许家,金二哥与崔渡睡着未醒,她便踱着步子,不知不觉,又到了康平长公主门外。
苏禾掀帘出来,正想叫她进去,却见她突然趴到了地上,一耳紧贴地面片刻,起身道:“有一队人马过来,大概十余人。”
见苏禾绷紧了双肩,她轻轻拍了拍,“去和公主说,驸马回来了。”
苏禾一怔,随即面露喜色,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她扶着长公主停到了靠住门框的位置。青鸾则已经到了门外。
隔壁,许三郎也沉着脸到了门口,他拦住了为首的金三娘,大喊,“快!保护公主!”
他的几个护卫纷纷抽了刀。
金三娘看那几人一眼,目光在许三郎面上微停,问道:“顾十娘在哪儿?”
她一夜未睡,眼下黑青,双眼微肿,比起以往,更添了几分凶猛。
许家五个护卫不由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我在这里。”青鸾笑道,“莫对贵客无礼!三娘是来给公主送驸马的。”
听她亲昵的语气,许三郎皱起眉大声斥道:“顾十娘,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们是土匪!”
青鸾不再理他,转身抬手,对金三娘道:“等你多时了,请。”
金三娘瞧许三郎一眼,随着青鸾进屋,“我二兄呢?”
“还在睡着。”青鸾热络地对她招手,“你来瞧。”
通过青鸾推开的门,金三娘瞧见金二哥正靠着一个粗犷大汉睡得香甜,不由得诧异。
他神色平和,唇角还带着微微笑意,仿佛做了什么美妙的梦。而他随身带着的木匣子,就放在大炕上,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将她神色收入眼中,青鸾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将金三娘带进了另一间屋子。
屋里的蔷薇瞧见她们,压下心里的尺慌退了出去,把房间留给两人。
金三娘看出来了,双手扶上腰间的剑,“你不想放人。”
青鸾大剌剌地坐着,笑道:“不是不想,是不能。”
“你找死!”金三娘喝一声,便抽刀向青鸾砍来。
青鸾翻身避开,但身后本就陈旧了的椅子应声碎开。
“三娘,你不能欺负我,你吃了饭,我没吃饭。”青鸾委屈道,“还不听我把话说完……”
一张人畜无害的童子面委屈巴巴的,看得金三娘一怔,更加怒从心来,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你白瞎了这么一张脸!”
“脸是爹娘给的。我能有什么法子?”青鸾按住金三娘,“要打架,我陪你,但不能这么打。”
“打架?!老娘是要宰了你!”她踢向青鸾下盘,借着青鸾跳起的间隙脱了身,重新挥剑刺过去。
青鸾轻叹一声,勒紧腰带,“你怎么就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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