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岁离开那方囚禁着姜慢烟的小院,心中的暴戾非但没有平息。
反而因为姜慢烟触碰面具的行为,周身如同被泼了热油的暗火,烧得愈发灼烈。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所过之处,夏日暖阳都仿佛失了温度。
廊下的仆役远远望见他的身影,便已两股战战,慌忙垂首屏息,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整个宋府,顷刻间落针可闻,被一片死寂的恐惧所笼罩。
一直隐在暗处随行的扶丛将主子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心知此等心境下的公子极易行事偏激,酿成大祸。
他不敢有片刻迟疑,立刻转身,疾步朝着府中另一处院落赶去——今日恰巧,那位或许能稍加宽慰公子心绪的堂少爷刘怀瑾,正在府中探望其姑姑。
刘怀瑾的父亲,即现任刘家主,刘家主是个放荡不羁的性子,最爱美人,妻妾成群,但对嫡亲妹妹刘疏晚却极为宠爱。
当年刘疏晚嫁入宋家,可谓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然而,刘怀瑾对这位姑姑却不知该如何评价。明明有着刘家做靠山,又手握宋家主母之权。
日子却过得如此压抑痛苦,整日与怨愤为伍,实在不像中心区那些懂得享受权势的贵族妇人做派。
反观他自己的母亲,虽非顶级豪门出身,能被父亲娶进家门,也是因为貌似“那人”缘故。
却懂得为自己筹谋,将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权利掌握手中,日子过得舒心畅快。
相比对姑姑的不理解,他对堂弟宋观岁倒生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认可,甚至是一丝同情。
宋家内部盘根错节,外部颓势已显,可谓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而宋观岁竟能在如此局面下,将上下治理得服服帖帖,令从族老到旁支子弟皆俯首帖耳,这份手段,确实令他不得不暗自佩服。
至于同情!他从小便见识过姑姑对宋观岁近乎严苛的要求。
记得儿时,他来找宋观岁玩耍,恰看见不过五岁的宋观岁因站姿稍稍不合规矩,便被姑姑用戒尺抽得手心红肿,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时起,刘怀瑾便对这位威严的姑姑心生畏惧,不敢亲近。
但父命难违,作为刘家嫡子,他偶尔仍需代表家族前来探望姑姑,每次都是能躲则躲,多半时间都赖在宋观岁这里。
今日,他刚从东区的雁城料理完家族生意回来,风尘未洗,便被父亲打发过来探望姑姑刘疏晚。
例行公事般地走完过场,他立刻便转到了宋观岁的院子。
院内,宋观岁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神情。
但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比平日更甚的沉默,却明明白白地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刘怀瑾却浑不在意,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微凉的茶,语带调侃地开口。
“听说,你那个貌美得像妖精似的庶弟,到底还是被你抓回来了?”
他语调轻快,带着刚从外面带来的鲜活气儿,与院中的沉凝格格不入。
宋观岁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动一下,仿佛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
刘怀瑾呷了口冷茶,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世家子弟惯有的、对风月事的玩味。
“人也到手了,罚也罚了,关也关起来了。既然喜欢,就好好待人家呗。金屋藏娇,也得有藏娇的乐趣不是?何必整日苦大仇深的。”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
“可别学姑姑那样,把人攥在手心里,最后磨掉了所有情分,只剩下相看两厌……”
他似乎意识到失言,毕竟那是他亲姑姑,也是个被婚姻辜负的可怜人,便讪讪地住了口,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
“喜欢的人!”
一直沉默的宋观岁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他重复着这四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茶杯边缘。
刘怀瑾抬眼看他,等着下文。
宋观岁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没有半分愉悦,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和扭曲。
“怀瑾,你说……什么样才算‘喜欢’?又该如何‘好好待他’?”
他转过头,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透过冰冷的金属,看向刘怀瑾,里面翻涌着刘怀瑾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偏执,有痛苦,还有一丝……茫然。
宋观岁的提问让刘怀瑾心中一颤,脑海中立马想起雁城城主余陌栢——刘家在雁城养的傀儡。
那人生得一副讨喜的模样,眉眼弯弯似含着笑意,眼尾微微上挑,添了几分灵动讨巧,看人时总带着股真诚热络的劲儿,让人没法生出距离感...
还没等那人的身影具体浮现,宋观岁突然自问自答
“把他锁在身边,让他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人,这算不算喜欢?”
“把他羽翼折断,让他再也飞不走,只能依附我而生,这算不算好好待他?”
“还是说……像那些戏文里写的,放他自由,看他与他人言笑晏晏,才算得上是真心?”
他的语气平静,却字字句句都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他不是在问刘怀瑾,而是在拷问自己的内心。
刘怀瑾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怔住了。
他习惯了宋观岁的冷漠、狠厉,甚至偶尔流露出的疯狂,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困惑而无助的一面。
他印象中的堂弟,永远是目标明确、手段果决的。
“观岁,你……”
刘怀瑾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色认真了些。
“你这不叫喜欢,你这叫魔怔了。”
他难得地用上了严肃的口吻。
“喜欢一个人,是见着他好,你心里便舒坦。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把人圈禁起来,彼此折磨。”
“我虽不知你与那宋慢烟之间具体有何恩怨,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宋观岁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我不懂?!我若不懂,我早就把他拆吃入腹,让他彻底成为我的一部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我若不懂,他如今还能好端端地待在院子里看书喝茶?!”
他的情绪突然失控,胸膛剧烈起伏,吓了刘怀瑾一跳。
院中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宋观岁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回椅背,声音重新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自嘲。
“可是……怀瑾,我还能怎么做呢?”
“放他走?看着他回到那个秦凌峰身边?我做不到……光是想想,这里……”
他抬手,用力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即使隔着衣物和面具,刘怀瑾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下面几乎要炸开的痛苦。
“就像有千万根针在扎,有火在烧。”
“可留着他……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我说的话,做的事,仿佛都是在把他推得更远……”
他像是在对刘怀瑾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将内心最深的矛盾、最不堪的软弱,暴露在了这个还算亲近的堂兄面前。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冷酷无情的宋家少主,只是一个在扭曲情感中挣扎、找不到出路的困兽。
刘怀瑾看着这样的宋观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惯常应对的是风花雪月、利益往来,对于如此沉重而极端的情感,他感到陌生且无力。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宋观岁的肩膀。
“观岁,感情的事,外人说不清。但无论如何,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也别……真成了姑姑那样的人。”
说完,他站起身,知道此刻再多言语也是无用。
“我改日再来看你。”
便转身离开了院子,留下宋观岁一人,继续沉浸在那无解的困局之中。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宋观岁冰冷的面具上,反射出刺眼而孤独的光。
刘怀瑾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宋观岁那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院子。
直到走出宋府那巍峨却冰冷的大门,被外面街道上略显嘈杂的人声和暖洋洋的日光包裹。
他才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堂弟宋观岁那充满痛苦和迷茫的质问,如同阴霾般萦绕在他心头。
“喜欢”、“折磨”、“怪物”……这些沉重而极端的字眼,与他平日里所接触的风花雪月、利益交换格格不入。
他无法理解那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只觉得那是一种可怕的魔怔。
然而,思绪飘忽间,那个身影却不期然地又闯入了他的脑海——余陌栢,那个雁城的“吉祥物”城主。
想起余陌栢,刘怀瑾紧蹙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了些许。
那人生得确实讨喜,眉眼总是弯弯的……
即便面对中心区那些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的刻意刁难和戏弄,他也能不卑不亢,甚至能用一种巧妙得近乎阿谀奉承的方式化解尴尬。
最后反而让那些本想看他出丑的人,不知不觉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刘怀瑾尤其记得宋家那个旁支子弟宋储午的混账事。
那家伙在雁城街上强掳了十几个姑”娘,竟要玩什么“活桩”射箭的残忍游戏。
他当时虽觉不妥,但贵族子弟此类行径屡见不鲜,他也懒得出面阻止,免得惹一身骚。
没想到,余陌栢却突然闯了进来,三言两语,插科打诨,竟真把一场可能的惨剧消弭于无形。
还让宋储午觉得是自己“大方”地放过了那些女子。
今天国庆第一天,能和宝子们一起过很开心[比心]
宝宝们,不要让点点单机呀(大哭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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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刘瑾怀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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