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清晨,苏沅慕醒的很早。
她梳洗完毕,换上一身青黛色的长衫旋裙,打扮的很低调。
今日便是吏试的日子。往年吏试的策问,都是苏文升一手把关出题,今年因为苏沅慕要参加吏试,为了避嫌,他便不再参与。
虽说上午的策问与苏大学士无关了,但是下午的面圣,他还是要在现场的。
苏沅慕用了早膳,就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在宣德门前,她见到不少穿戴整齐的书生,个个满面春风,手里或多或少地都拿有卷帙,一副温文儒雅学富五车的样子。
进了宫,他们便被带去了文德殿。
文德殿紧挨着大庆殿,同中书阁文渊阁相对,历来都是举行吏试的地方。
平日里苏沅慕也没来过这古朴的大殿,进来的时候,忍不住张望的了一番。
文德殿已经被精心收拾过,原本空旷的大殿里摆满了书案,潦潦看去,有数十张。
书生们进了大殿,三三两两的攀谈起来。
一时间,大殿里有些许嘈杂。
他们大部分都是从各郡选拔出来的才子,于苏沅慕而言,则全都是生面孔,让人没什么攀谈的**。
苏沅慕扫视过去,发现能走进这文德殿的女书生,实在是少之又少。
偶尔见到的几个女书生,一个是礼部所属的一员外郎的女儿,一个是谏议大夫的女儿,还有几个是郡太守的女儿。
真正从民间一路走过来的,少之又少。
苏沅慕轻叹一声,注意力被一个有些瘦弱的书生吸引。
这个书生个头一般,身板瘦小,却生的相当白净,堪称肤若凝脂。
他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像是古籍一样的竹简,因竹简分量不轻,腰身微微佝偻。
他身着青灰色的宽袖袍衫,抬手的时候袖口自然滑落,露出极细瘦的手臂来。
苏沅慕多看了两眼,心下闪过一种直觉,觉得这个孤立于人群中的瘦弱书生就是尚咏青。
想起苏文升先前的话,苏沅慕对尚咏青多了几分好奇,便迈步走了过去。
殿内寒凉,苏沅慕朝书生走近的时候,听到书生咳嗽了几声,而后看见他面色微微涨红。
听到了苏沅慕靠近的脚步声,书生抬头看过来,眼中闪过疑惑和惊讶,旋即面色涨的更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在下苏沅慕,平江人氏。”苏沅慕和气地笑笑,先做了自我介绍。
“尚咏青,云秀人氏。”书生回得很快,声音比一般男子细一些。
他也就比苏沅慕高一点,气势很温和内敛,没有一丝的压迫感。
猜测被印证了,苏沅慕笑意浓了些,“早有所闻。”
尚咏青反应了过来,“令尊是......苏大学士?”
“正是。”苏沅慕点点头。
“原来是苏小姐,久仰大名了。”尚咏青笑了笑,语气很友善。
两个人没聊几句,文德殿里便来了不少中书省、文渊阁、吏部、太学的官员。
他们指挥着书生就坐,马上就要开始写策问。
发给苏沅慕的毛笔有些劣质,下笔试着写几个字,总是拉出墨丝。
她是第一次写策问,看着这些问题,觉得很是新奇。
不得不说,虽然策问的内容不是由苏文升拟定,可策问总是同大宁当下的局势密切相关。苏沅慕作为苏文升的独女,整日同他谈论政事,视野自然比一般书生开阔得多。
再者,有苏文升这么一个吏试老状元和多年拟题人亲自提点,苏沅慕可以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走尽了“捷径”,自然不费太大力气便能在策问中脱颖而出。
十个策问,加几个皇帝出的诗词,她一遍看下来便心中有数,也不急着动笔。
巧的是,尚咏青就被分在了她身旁。
苏沅慕用余光看他,发现尚咏青举止怪异,不下笔,闭着眼睛嘴唇翁动,像是在背什么东西。
苏沅慕没多分神,构思了一会儿慢慢写起来。
一上午很快过去,苏沅慕草草地用了午膳,等待着通知。
上午的策问结束后,他们的策问会被交由大臣和皇帝过目,只有少部分人能走到皇帝面前,接受皇帝的封赏,大部分人将被吏部带走,分到合适的岗位上。
等了很长时间,等到苏沅慕都有些怀疑的时候,她再次被带到了文德殿。
这时的文德殿已经同上午俨然不同,所有的书案都被撤下,大殿里来了不少官员。
留在殿外的书生寥寥无几,苏沅慕一眼扫过去,数出了十多人。
他们被指引着,一个个地进殿。
不知道面对皇帝是兴奋还是恐惧,他们中的一些人微微颤抖起来。
见苏沅慕来了,尚咏青亲切地同她打招呼。
苏沅慕便走过去,自然地站在他身后。
前面的书生一个个的进去、离开,很快就到了他们。
尚咏青进去的时候,苏沅慕候在殿前,朝里面张望了一眼。
里面的官员她大部分都认识,草草看过去,看到了人群中很显眼的左熙言。
苏沅慕安心了不少。
她思绪刚一发散就被皇帝的声音吸引了。
宁承基声音雄厚,在这寂静的文德殿中被放的更大。
苏沅慕听见,宁承基是在向尚咏青发问。
“太初之际,阴阳之始......”
苏沅慕隐约听到这么一句话,再往下就没太听清。
皇帝声音没了,尚咏青的身形动了动,应该是在回话。
不多时,苏沅慕又听到了其他几个大臣的声音,其中还有自己的父亲。
很快,苏沅慕就看到了尚咏青朝皇帝行礼,而后离开了文德殿。
轮到她了。她走进了文德殿,每迈一个步伐,身板都挺拔了一分。
苏沅慕神色平静,步伐平稳,却无端生出一种气势。
左熙言站在左边的大臣队列中,她看着这样的苏沅慕,觉得她好像全身上下都在发力。
这么一个神情坚定、眼神犀利、步伐有力的苏沅慕,好像不是她平日里相处的那一个。
苏沅慕走到御前,弯身行礼。
宁承基温和地请她起来,先是夸赞了她策问写得务实有理,而后突然问道:“你觉得,如今如何应对西凉人?”
苏沅慕心下一惊,往常的吏试皇帝总是问一些治国话题,大多关乎民生,少同外寇有关。
她思维敏捷,决定保守一些,便道:“我们刚退敌不久,可西凉人凶蛮,毫无臣服我大宁之心,不知何时便会再犯。如今之计,恐怕要请定远侯长久地镇守在西北边关,关内要休养生息,及时赈灾,鼓励民众开荒生产,养肥兵马,才好应对不时之需。”
虽说话说得滴水不漏,可在场的大臣应该都懂,倒没什么借鉴的价值。
宁承基点点头,紧接问道:“朕方才也跟一些才子谈论了同西凉战事,不少人表示可以趁着西凉休养时分对定远侯进行增援,派出将领带兵过去将西凉余孽一网打尽。”
将领?什么将领?不就是左熙言吗?
苏沅慕抬眸,看了一眼左熙言,看到她敛眸站着,神色间毫无波澜。
她很快收回眼神,又看向皇帝,言语间有些急切,“陛下,如今不可贸然对西凉出兵。我们虽然退了敌,却只是将西凉打回关外,收复失地,还没能撼动他们的根基。如今早已入夏,正是西凉兵肥马壮的时候,还是应该注重民生,休养生息才好。”
她才不想让左熙言再带兵去前线呢。
还有,怎么会有书生给皇帝提这种建议,明眼人不是都能看出来,此时大宁根本没有歼灭西凉的能力。西凉兵强马壮,一个能杀大宁五个,若是这么好对付,也不于一仗打了将近五年。
一个书生蠢也就罢了,多个书生这么说,就有问题了。
宁承基本就是个闲散皇帝,只想诗酒美人风花雪月,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苏沅慕这样说,他倒也认同。
宁承基又问了苏沅慕几个治国理政问题,都比较中规中矩。
苏沅慕熟读大家经典,圣人之言张口就来,自然不惧这些问题。
宁承基好像存心要考她,连问几个还不算,又让苏沅慕现场作诗。
等苏沅慕一首诗作罢,他才满意地点头。
“孔年。”宁承基朝下方看去,目光搜寻。
“臣在。”右侧的大臣中一个男子出列。
苏沅慕认得他,是礼部尚书。
宁承基看着他,说道:“苏家小女知书达理,天资卓绝,有治世之才、经世之能、通世之志,让她去礼部,正合适。”
孔年正要应下,大殿里响起一道雄浑的声音。
“陛下,依臣看,她不适合去礼部。”
苏沅慕抬头看去,发现是吏部尚书汤英卫。
“臣为陛下选拔可用之才多年.......”汤英卫喋喋不休起来。
一篇长篇大论下来,听得皇帝都有些皱眉。
宁承基打断他,“依你看,应该去哪?”
汤英卫自然地说:“依臣看,苏家小女为人心细,性子温软,最适合去光禄寺。”
光禄寺,那就是让她过去给宴席端盘子?
苏沅慕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鸿胪寺少卿鄂兴文马上站了出来,附和道:“臣觉得,汤尚书的话可行。”
陆续又有一些中书侍郎、中书舍人附和,完全不给苏文升面子。
正在殿内有些僵持时,左熙言突然开口,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陛下,臣有一见。”
大臣们都看向左熙言。所有人都知道左苏二家交好,想着左熙言必然是站出来为苏沅慕撑腰。
没想到左熙言说道:“臣觉得,苏小姐书通二酉,博学多识,最适合去做著作郎。”
此言一出,殿内有些哗然。
左熙言这意思,是让苏沅慕去修史,既无实权,也没油水可捞。
比在场大臣都惊愕的,是苏沅慕。
她看向左熙言的背影,微微抿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竭力保持面上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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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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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逢时夏至(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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