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慕在愕然，大臣们也在愕然。
他们不理解，左苏两家一向交好，左熙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苏沅慕使绊子，而且就当着苏沅慕和苏大学士的面，可以说是有些不留情面。
莫非，他们两家明面上和气，暗地里早就纷争起来？
苏文升反应地很快，当即笑道：“陛下，臣觉得左将军此言甚是有理，这著作郎一职，的确适合小女。”
听苏文升这么说，苏沅慕调整了神色，看向宁承基说道：“承蒙陛下器重，臣女才疏学浅，见识浅薄，礼部重任实在是难以胜任。臣女愿潜心研读史书，做好著作郎一职。”
苏家二人都这么说了，宁承基自然不会多言，就顺着他们的意思了。
出了文德殿，苏沅慕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仔细地去想左熙言说得话，试图揣摩她的意思。
左熙言方才在朝堂之上这么不给她留面子，摆明了就是要向别人释放一种信号，一种她们两家貌合神离的信号。
但是别人真的会顺着左熙言的意思这样想？且不说她们两家交好多年，前些日子她落水了，还是被左熙言救走的。恐怕那么些个大臣，只会在想这左苏两家又在唱什么戏？
苏沅慕细细地想着，觉得不管怎么样，今日之后，左熙言在文德殿的所言所行定会传遍整个京城，届时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在明面上，她们两个不再是从前那般交好了。
左熙言这么急着跟她“划清界限”是因为什么呢？
苏沅慕很快想到了三公主。三公主的野心她很早就知道，也清楚三公主要做什么。但她不清楚的是，左熙言是不是已经跟三公主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更进一步地说，这两个人是不是已经有了某种共谋？
除了风雨欲来，苏沅慕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左熙言这么急着把她撇在一边。
想到这，苏沅慕更好奇了。
她很想知道左熙言同宁瑾的密谋是什么，这两个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既然没人告诉她，她就自己去探索。
眼下要做的，是要先配合左熙言。
既然左熙言想跟她“划清关系”，她也得配合才行。要是她不能理解左熙言的“良苦用心”，晚上就跑左府闹去了，这才是让全京城看笑话呢。
朝宣德门走的时候，苏沅慕又看见了尚咏青。
尚咏青负手而立，看着她，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苏小姐。”他先开了口，笑道：“你在文德殿里待了好久。”
苏沅慕点点头，笑着回应，“陛下多问了一些。”
尚咏青略一沉吟，问道：“苏小姐日后哪里高就？”
“尚公子过誉了，在下将任著作郎。”苏沅慕回道。
尚咏青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被他收了回去。
苏沅慕语气轻松，自然道：“尚公子是要去文渊阁了吧？”
尚咏青点点头，笑道：“日后还要多承令尊提点。”
两个人一路笑谈，氛围越来越融洽，谈论也越快来越深入。
出了宣德门，两个人便要就此作别。
他们二人相谈甚欢，此刻，尚咏青面露不舍。
苏沅慕见他一副有些遗憾的样子，笑道：“尚公子，你在京城哪里下榻？日后有时间，再登门拜访。”
“我从云秀而来，前些日子在淮安置下一小宅子，具体位置.......”尚咏青面露思索，苦笑道：“抱歉苏小姐，淮安太大，我也有些说不清。等我回去差人去苏府给你稍一封信。”
“好。”苏沅慕笑笑，“再会，尚公子。”
————————
苏沅慕回苏府的时候，苏文升还没回来。
她在宫内待了一天，这时着实有些疲累。等苏文升回来了，定然是要同她说今日在文德殿上的事。
这样想着，苏沅慕索性先去沐浴了，好好休息一番。
苏沅慕沐浴出来，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流春朝她走过来，为她披上披风，笑道：“老爷已经回来了，在前面等着小姐。”
“好，一块儿过去吧。”苏沅慕笑笑。
方才刚沐浴过，全身都带着淡淡的香气，苏沅慕觉得神清气爽，还有些饥肠辘辘。
到了正堂，苏沅慕一进去就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苏文升和柳琴都坐好了在等她。
等苏沅慕就座，苏文升就让家仆们退下了。
刚吃了一会儿，苏文升开口道：“听彩月说，你方才是沐浴去了？”
苏沅慕手上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不高兴了？”苏文升看向她，“因为左家小女那番话？”
苏沅慕面上的疑惑转为了讶异，放下手中的箸，说道：“怎么会。左熙言分明是故意那样说，我也不是看不出来。”
苏文升笑了笑，看着苏沅慕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地说：“这几年，你跟三公主走得挺近。”
苏沅慕眼神闪烁，不置可否，等着苏文升往下说。
“那你说说，她意欲何为？”苏文升也放下箸，朝后靠了靠。
见着父女俩一副商谈大事的样子，柳琴起身给他们盛汤，柔声道：“议事归议事，先把膳用了。”
“在左府休养的时候，左熙言曾经夜晚进宫，同三公主聊到很晚。从那之后，我就觉得三公主对我有些疏远。”苏沅慕提及先前之事，又道：“三公主并非等闲之辈，她有着争权夺位的野心，想必沈中书、柴尚书他们都能看出来。”
“翻及国史，左家和沈家都是最早追随太祖打天下的一批人，左家同沈家向来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如今，沈中书力挺太子，可以说没有沈中书，太子之位都不一定会落在宁清头上。护国大将军在世的时候，忠于陛下，想必，也会支持三公主。因为如果陛下真的放心交由宁清执政，以他的性子，早已完全放手大权好去享清福，可见他的心里，还是希望三公主能即位。”苏沅慕说着，见苏文升没反驳，又道：“既然护国大将军支持三公主，左熙言定然秉承父志。”
“现在关键在于，左熙言明知我同三公主交好，却还要跟我划清界限，说明她有着自己的算盘，只是我们不知道，她跟三公主的具体谋划到底是什么。”
苏文升静静听着，见苏沅慕止住话头，才道：“时局的确如此。她那样做也无可厚非，你要知道，她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跟你结盟。”
“我清楚。”苏沅慕微微一笑，“爹，您在朝中多年，不偏不倚，我若是贸然出风头，紧密地跟在三公主身边，岂不是让您多年的心血白流？”
“你有分寸就好。”苏文升笑笑，面露欣慰。
他紧接道：“吏试之前，你说过一番鸿鹄之志，如今你怎么想？依我看，左家小女是想让你安心修史，不问世事啊。”
“我的心意，从未变过。”苏沅慕话说得坚定，神色凛然，“左熙言的想法是她的想法，我不可能事事顺着她的心意。她觉得我处于危险之中，要我看，她才是临危不自知。”
“她回京也没多长时间，又离开了那么长时间，对京城局势哪有我熟悉？再说，她那在战场上学到的教训，哪里适用于朝廷斗争？”说着，苏沅慕冷笑一声，“护国大将军殉国，左骁带着精兵驻守边关。依我看，她想着完全靠自己就能扶持三公主，未免太过自大，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一些。”
“她不来找我，我自会用自己的方式向她证明，她真的需要我。”
看着苏沅慕这般笃定，苏文升神色间有些诧异，话语中都透着意味深长，“很久没见你表现出这般坚定的样子了，甚至有些偏执。过往你在家闭门读书，为父还以为你真的只是想潜心研读诗书。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同她有关。”
苏沅慕没接话，神色缓和了不少。
“罢了，知道你，重情重义，怕是不舍得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苏文升笑笑，转而说道：“既然你非要趟这一趟浑水，那你便去做吧。现在朝中局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陛下子嗣不多，现在竞争皇位的也只有宁清和宁瑾。宁瑾虽然有个弟弟，但是太过年幼。”
“早在我刚到陛下身边不久时，就发现了三公主跟宁清之间的敏感关系。我揣测陛下心意多年，能看出来他是想要传位给宁瑾。”
苏沅慕顺着问道：“那陛下为何还会......”
“确立国储，又哪能只看陛下一人的想法。宁清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虽不算天资聪颖，但也并无大过。况且沈家在朝中根基颇深，立宁清为太子倒也顺理成章。”苏文升淡淡道，“你想帮着左家人，我不反对。当年我刚进京的时候，便承蒙左家人的恩惠。我们两家又都是平江人，缘分颇深。但是你要清楚，你无法从我这里借到过多的力量。”
苏沅慕点了点头，正色道：“我明白。”
苏文升这意思，是希望她行事低调，不要过早地激化了矛盾。
“时局虽乱，但也给了你更多的机会。朝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是左沈两家在对峙，他们都夹在其中，墙头草罢了。”苏文升说着，笑了笑，“不过左沈两家对峙，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毕竟都是追随太祖打天下的老臣了。”
“爹，你说的，我都记着了。”苏沅慕也笑了笑，“我会三思而后行。”
日后左将军会为她此刻“看轻”苏小姐付出代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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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逢时夏至（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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