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南薰门。
苏沅慕手搭凉棚，朝面前一颗参天大树走去。
东方旭日慢慢上升，日头逐渐毒辣起来，算算时间，过不几个时辰就该到晌午了，怎么左家的车马还没出城门。
她走到树下，抬头朝上张望。
钟灵今天穿的衫裙，颜色名为风入松，是一钟黄绿掺杂的颜色。
她生性好动，在马车旁等的烦闷，三两步上了一颗树，坐在上面，从怀里掏出一鲜桃来吃。
穿着那样颜色的衣服，隐没在茂密的树叶中，还真是有些不易察觉。
听见了脚步声，钟灵朝下看去，看见苏沅慕时笑道：“苏姐姐，我看城门口多了不少人，许是左将军他们出来了。”
她这一说，苏沅慕回身看过去，折回去走了几步，发现城门确实人多了起来。
等人群再四散开来时，城里涌出来一辆辆马车。
赶车的车夫均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个个目光如炬，瞧着孔武有力。
一辆辆马车装饰的气势非凡，旁边骑马跟着的人也都身着锦衣，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出了城门，来到宽阔的官道上，训练有素的车夫将车队调为两列，顺着官道，徐徐前行。
很快，一匹瞩目的赤马从后方冲出来，一骑绝尘。
赤马上端坐着一高挑的白衣女子。
冲出了车队，她速度放慢了一些，沿着官道细细地朝两边搜寻。
“看见左将军了！”钟灵声音有些兴奋，她喊了一声，“左将军！”
“好了，快下来吧。”苏沅慕笑了笑，“慢一点。”
钟灵把手里的桃子吃完，一跃而下，朝马车走去。
见到左熙言的时候，苏沅慕笑笑，打了个招呼，“左将军。”
“让苏小姐久等了。”左熙言简单回应，视线落在了驾马车的钟灵身上。
钟灵也会出现在这，是她没想到的。
苏沅慕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她没多解释，开口道：“不知将军把我们安置在哪里呢？”
左熙言回过神来，笑了笑，“苏小姐快上车吧，让钟小姐跟着我就好。”
左熙言速度很快，回了车队中，不多时就把温雁领了出来。
苏沅慕坐在赶车的钟灵身后，听左熙言说道：“此去平江，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让温雁替你们驾车吧，钟小姐你和苏小姐一起坐在马车里就行。”
钟灵还没回话，苏沅慕就婉拒道：“多谢左将军。只是我记得，温雁一直在伯母身边，还是让她照顾伯母吧。”
左熙言眸光一凝，也没反对，点了点头。
“我娘说，就让你们的马车在她旁边，她也好跟你说说话。”顿了一下，左熙言又道。
苏沅慕笑着点头，“好，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她没再称呼左将军，直接以你相称，突然的亲近让左熙言在温雁和钟灵面前有些不自在。
车队重新整顿好，便浩浩荡荡地朝南驶去。
苏沅慕此次回平江，实是轻装上阵。一辆马车，就她和钟灵两个人。
方才左熙言见到钟灵时，神情明显有一瞬的惊讶。
她惊讶也正常，苏沅慕自己回想前几天在钟家同钟鼎交谈，足足聊了一下午，才把钟灵带出来。
钟灵当然是愿意同去平江。她那种性子，早该在京城待腻了，只是家规森严，容不得她肆意游山玩水。
眼下能跟着苏沅慕下江南，她自然乐得。
麻烦的是钟鼎。他们家名声在外，仇敌不少，自然不放心一个小丫头就这样下江南了。
苏沅慕好说歹说，最终也是许了不少条件。
他们两个都不傻，谁都知道，苏沅慕没有必要非要把钟灵带走，什么姐妹情深，都是幌子。
不过是早有联合之意的两家，借着一个契机，真正绑在一起罢了。苏沅慕带走了钟灵，自然要对钟灵负责。苏文升在朝上，也自然得向着钟鼎。
虽然向钟鼎承诺了日后会多照拂钟灵，让自己多了一个担子，但苏沅慕清楚，此刻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带着钟灵，也就是带上了钟家的力量。
左家车队赶路的速度很快，过了晌午，他们就远远地出了淮安。
苏沅慕很多年没有出淮安了，眼前看着车外道旁陌生的街道和远处叫不上名字来的群山，一时有些恍惚。
算算时日，上一次回平江，也至少是五年前了。
一天赶路下来，苏沅慕明显地感受到左家人的雷厉风行。
奔波一整天，几乎不带停歇。
晚上歇息的时候，左熙言指挥着，专门分出来一小队人手，前去饮马。
原本从京城到平江，要把大半个月的路程，看他们这赶路速度，估计小半个月就能到平江。
毕竟左家人也算是回去“奔丧”，心情自然急迫。
苏沅慕能理解，只是她原本还以为此次去平江，路漫漫，她还能有机会多跟左熙言相处相处。
没想到这样的速度奔波下来，白天坐一天的马车，颠簸得她腰酸背痛。晚上到了驿站，她脑中只有就寝的念头。
钟灵那么一个生龙活虎的人，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也萎靡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让温雁替她赶车了。
七天过去，苏沅慕肉眼可见的削瘦了三分，吃什么都想吐，食欲也大减。
让她吃惊的是，每次见左熙言，她都是那么的精力饱满，好像舟车劳顿的生活并没给她带来多少不适。
问及她，她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从军多年，习惯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苏沅慕耳朵里，就沉重了不少。
她能想到，过往那五年，左熙言也定然吃了不少苦吧。
一天天的赶路下来，最先受不了的就是左熙言的母亲沈娴。
虽然急着回去为父亲发丧，但是母亲身体吃不消，左熙言也没法带着车队全速赶路。
于是，赶路的速度慢了下来，苏沅慕的身子也好受了不少。
他们从京城出发，先是南下，紧接着就一路朝东南方向，先后过了兴林、海宁二郡，终于在八月中旬进了平江地界。
这日夜晚，他们宿在了海宁和平江交界的一个镇子上。
安顿下来后，苏沅慕敲开了左熙言的房门。
“左将军，明日一早，我和钟灵就改道走了。”苏沅慕进去后，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左熙言坐在一个软榻上，低着头擦拭着怀里的一柄长剑。
闻言，她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皱眉道：“去哪？”
“自然是回家。”苏沅慕微微一笑，“我们已入平江地界，明日左将军你便会带着人马回平江府，去为护国大将军发丧，想必还有不少事要做。我就不同去了。”
“我回萧县一趟，看望我祖父母。”
左熙言静静听着，末了，开口道：“我记得苏小姐说要回平江修史，萧县的史料，可远不能跟平江府比。”
苏沅慕走近了一些，在左熙言面前坐下，笑着说：“这是自然。你放心吧，我只是先回萧县，又不是不去平江府。你明日回去了，族中事务繁忙，哪里有空顾着我。过段时间我再去，你也得空陪我，不是吗？”
她话语间的亲昵感多了不少，让左熙言的神色一点点柔和下来。
苏沅慕话里的亲近，拉近了她们的距离。
左熙言放下怀中的剑，身体前倾了一些，细细地去看苏沅慕。
这些日子一路舟车劳顿，她要带领着整个左家车队，身旁还有个叶泠一直催催催，忙得脚不着地。
一直都没空陪陪苏沅慕，前些日子就发觉她瘦了，现在细细去看，还真瘦了不少。
原本苏沅慕就身量纤纤，这又一削瘦，显出几分病气来。
昏黄的光线下，苏沅慕神色微倦，眼波温柔，惹人心疼。
左熙言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苏沅慕的脸，声音有些低哑，“你瘦了好多，气色也差了。”
苏沅慕握住她的手，有些无奈地说：“那怎么办呢，谁让左将军只顾着赶路，也不来看望看望我呢？”
“回了萧县，你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写信给我，我接你来平江府。”左熙言没反驳她，反而有些温柔的说。
她话说得温柔，没再像以前那样敷衍搪塞。
苏沅慕心间微泛涟漪，握着左熙言的手用力了一些，紧接道：“这一次，让我跟你一起。”
她话说得含义不明。
左熙言却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今天有点忙，更得少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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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平江岁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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