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听见动静,齐刷刷地看过来。
尽管还有些距离,苏沅慕依然能从这些寻常百姓扮相的人身上感受到一种锐气。
他们各个身材精壮,看着孔武有力,身手敏捷,饶是穿得朴素,但也绝非寻常百姓。
苏沅慕在左府见过左元正手下的私兵,在皇宫见过禁军,她很清楚地感受到面前这群人是一种类似军队一样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存在。
苏沅慕脑子转的很快,在发觉自己有危险后,有过一瞬间的慌乱和恐惧。
但是很快,她自己就反应过来,她暂时应该是安然无虞的,否则,那些人没必要把她引到这里,早该对她出手才是。
想到这点,苏沅慕镇静了下来,垂眸看地,不紧不慢地朝前走,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绪。
邹旺走在苏沅慕身旁,睨了苏沅慕一眼,顿觉诧异。
不知道是这个游管事太过迟钝还是太过老成稳重,面对不远处那群人竟然毫无慌色。
“邹管事。”苏沅慕察觉到了邹旺的视线,顿住了脚步,平静地看着他。
她的视线很平静,但邹旺却能感受到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顿时有些脊背发凉。
苏沅慕不再往前走了,超前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冷冷地盯着邹旺,淡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邹旺看了看苏沅慕,又朝前看了看,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这时,树那边走来一个带着厚厚的风帽,身披狐裘的男子。
男子身形颀长,步履沉稳,举手投足间颇为贵气,有不怒自威的风范,像是出身名门。
走近了苏沅慕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他没有蓄须,面如温玉,像是刚过弱冠之年,但眼神却颇为老成狠辣,流露出一种阅人无数、历尽世事的沧桑感。
眼神和面容不符,苏沅慕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龄。
离苏沅慕还有五步之遥的时候,男子从狐裘中伸出一只手放在胸前,而后朝苏沅慕微微欠身,沉声道:“游小姐,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的声音很低沉,颇有气势,给人浓浓的压迫感。
苏沅慕抬眸看他,面无波澜,“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同你走?”
男子同样没露出情绪,仍是那副有些不容置疑的腔调,“我家大人要见你,只是有些事想问游小姐,还请游小姐配合。”
苏沅慕冷笑道:“你家大人是何人?我若不去呢?”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地洒落,落在他们厚厚的外衣上。
男子将狐裘敞开了些,一直板着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等游小姐到了,自然就知道我家大人是谁了。”
听着他一口一个游小姐,苏沅慕倒是有些心安。
既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么对方应该是同回春堂有关。江湖上这些人,都是为了谋利,犯不着要她的性命。
“游小姐若是不愿意去......”男子声音低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柄尖刀。
尖刀出鞘了一半,刀刃闪着寒芒,在这大雪纷飞的山间看着格外明亮。
“那我们只好亲自动手,请游小姐过去了。”说着,男子把尖刀推回去,刀柄碰上了刀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苏沅慕是聪明人,向来能屈能伸。
见状,她朝前走了两步,语气淡淡,“这位兄长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若不去,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些?”
闻言,狐裘男子面色缓和了不少,侧了侧身,朝身后看了一眼,“游小姐是个明白人,放心,我们也不会亏待了游小姐。”
苏沅慕“嗯”了一声,没理会他,朝马车走去。
狐裘男子快步追上来,又道:“游小姐,你走了萧姝仪定然起疑。马车上有纸笔,你给萧姝仪留一封信。”
苏沅慕看向狐裘男子,美眸中满是轻蔑和嘲讽。
狐裘男子迎上她的视线,一板一眼道:“这是我们大人的吩咐。她说,你有能力做到让萧姝仪不起疑心。”
闻言,苏沅慕心下一惊。
她还真是好奇,这个狐裘男子口中说的“大人”究竟是谁?怎么一副很是了解她的样子。
苏沅慕的确有能力做到让萧姝仪暂时不起疑心。
她在萧姝仪身旁混了这么久,全靠编故事。除了为人处世、权势斗争的真才实学是真的,其他的诸如身世身份之类全都是假的。
现在要离开合意山庄,就再编一个故事,而且要是让萧姝仪暂时不起疑心的故事。
苏沅慕走到马车旁,狐裘男子为她找来了纸笔。
她提笔看着皱巴巴的白纸,略一思索,便下笔写起来。
她写得很快,字迹颇为潦草,一看便是急匆匆写就。
不多时,苏沅慕就写好了。
收笔的时候,邹旺伸出手来,朝苏沅慕要信纸。
苏沅慕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是要负责向萧姝仪通传的。
一想到这人吃里扒外,苏沅慕就一阵嫌弃和鄙夷。
她没正眼看邹旺,语气也很寡淡,带着淡淡的轻蔑之意,“邹旺。”
苏沅慕直呼其名。
邹旺抬眸看她,等着她往下说。
“回去你告诉九小姐,就说今日你我一同下山,把药材运送到了城南汝文寺旁的药铺,而后你在药铺清点药材,我去了集市。后来我匆忙回来一次,急匆匆写下这封信,要你转交给九小姐。说完,我就离开了药铺,没了踪影。”
邹旺接过信纸,急急问道:“若是九小姐追问呢?”
苏沅慕背过手,朝马车走去,幽幽道:“信上皆已写明,你只管交给九小姐便是。”
狐裘男子看了看苏沅慕,又看了看邹旺,淡声道:“你就按照她说得来。”
“大人说我什么时候回去?”眼见狐裘男子要走,邹旺扯住他的裘衣,连忙问道。
狐裘男子顿住脚步,回头看了邹旺一眼,“事成即可,你自己看着办。”
邹旺面上一喜,怀揣着信朝来时的路走去。
前面停着五辆马车,车夫皆为男子,或穿着裘衣,或披着棉袍,或围着披帛,面色和气,任何一个人看着都是寻常百姓的样子。
只是他们聚在一起,就给人带来淡淡的压迫感,倒不似平常百姓了。
苏沅慕走到一辆马车旁,车夫带着斗笠,朝她走来,递给她一条厚厚的披帛。
苏沅慕接了过来,披帛摸着柔软,料子很好,像是羊毛。
狐裘男子在她身后说道:“游小姐上车吧,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苏沅慕没再多言,沉默着上了斗笠车夫的马车。
——————
“你说阿游给了你这封信就没影了?”萧姝仪站在殿内,接过邹旺递过来的信纸,有些难以置信。
这些日子,苏沅慕都会跟她一起用午膳。今日,萧姝仪一直都没等到她。
原本以为苏沅慕忙于回春堂事务,萧姝仪也没多想,便找到了李欣月一起在山庄用了午膳。
用完午膳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她还没见到苏沅慕,便打算下山去杏林殿看一看。
合意山下东南洼地上那一众灰黑色歇山式殿宇,唤作杏林殿。
萧姝仪在那里找到邹旺,问她苏沅慕的下落。
邹旺却告诉她,两个人原本一同下山去城南汝文寺旁的药铺,后来苏沅慕去了集市,回来的时候给了他这封信,便消失了。
“九小姐,游管事说,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邹旺神色戚戚,圆圆的大脸上神色怪异,一副怕萧姝仪怪罪下来的惶恐样。
“行了行了,你去忙吧。”萧姝仪烦闷地摆摆手,“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怕,阿游走了,与你何干?我还能不分青红皂白不成?”
“哎哎哎。”邹旺点头哈腰,后退了几步,“随时听候差遣。”
萧姝仪专注地看起了信,没再搭理邹旺。
看着看着,她就眉头紧皱起来。
苏沅慕在信中说,她在集市上遇见了一个云秀玉石贩子,瞧着颇为眼熟,好似是当年同她爹一起在云秀贩卖玉石的人,贩子身旁还有几个让她感觉很是熟悉的人。
她说同爹娘失散多年,眼下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寻亲机会,定然是要去寻一寻。
苏沅慕字迹潦草,寥寥数语,只说了这么多,没说要去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萧姝仪读完,有些半信半疑,觉得有些怪异。
但是她一想,尚咏青那三人还在山庄,都在回春堂办事,游子忻这一走也没管他们三人,许是真的有些匆忙。
眼下萧姝仪虽然疑惑,但也不可能直接派人去集市上找,还是要先等一等。
她有些怅然,这些时日,苏沅慕住在九府,她已经习惯这个女人的存在了。
相处长了,萧姝仪才发现,这个表面看起来温良无害的单纯女人,是个奇女子。
她通商理,能把回春堂的药材卖到更多的地方;她懂人性,三两句就能把两个管事之间的嫌隙挑拨出来,让他们一边窝里斗一边死心塌地效忠萧姝仪;她晓谋略,能算计一个人,也能算计一群人......
萧姝仪见她有城府有手腕,便觉得她是半生漂泊游历,阅人无数方才练就。
可是这样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女子,偏偏还书通二酉,信口便能吟诗作词,还写得一手好字。
萧姝仪不仅仅是习惯了游子忻的存在,而是有些依赖了。
这个人,实在是帮了她太多,从来合意山庄的那一天起,每天都在为她劳碌,而且事必躬亲。
换做是别人,她才不会有如今这般惆怅感。
收拾好心绪,她回了山庄,准备等等游子忻的消息。
没想到的是,她没等来游子忻,倒是把先前来买药材的叶胡商和左小姐等到了。
彼时已经是傍晚,没了游子忻,萧姝仪很不适应,也懒得去回春堂。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她躺在府里的软榻上,听下人为她奏小曲。
这时,府外有侍卫通传,说是山庄外来了两个小姐要见她,是之前采买药材的两位。
闻言,萧姝仪正色起来,更了衣便出府下山。
她以为是药材没送完,这两人找上门来了。
到了山下,萧姝仪径直走向了山庄的门房。
合意山庄富裕,连门房里都烧着炭火。
萧姝仪进去就看见不久前刚见过的二位小姐。
外面天寒地冻的,那位胡人却穿得有些单薄,她身旁的左家小姐则是裹得严严实实,穿得非常厚。
尽管穿得很厚,萧姝仪还是注意到了她冻的发红的耳垂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是个怕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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