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很小,有些潮湿,陈木和灰尘交织在一起,泛出一股破败腐朽的气息。
大秦只给她草草点了几盏油灯,屋内很是昏暗。
苏沅慕面前,立着一尊约莫一丈高的仙君像,在昏黄的光线下,铜像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油灯很低,就在她正面的供案上,光晕很小,只能照到铜像的底座,上面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因而从苏沅慕那朝铜像看去,就会发觉这尊铜像的诡异可怖,颇为瘆人。
苏沅慕倒是不怕。
她向来身正不怕影子斜,莫说是一尊仙君像,就是真的仙君来了,她做人堂堂正正,纯良无邪,也丝毫不会有畏惧之意。
不过......让苏沅慕有些疑惑的是,听谢空说这是禅房,怎么不供奉佛祖,反倒供奉仙君呢?
苏沅慕朝铜像前走了两步,看清了脚下的两块蒲团。
她没跪下,弯身伸手按了按,摸到了早已发硬的蒲团,收手的时候,手指上沾满了灰尘。
苏沅慕皱了皱眉,朝左边看去。
这禅房,应当是没有窗子。
她朝左边走了几步,发现靠墙根的地方有一窗榻。
看见了窗榻,苏沅慕靠近了一些,伸手在墙壁上摸索,仍是没摸到窗子,兴许确实没有。
苏沅慕弯身朝下看,看到了一团黑乎乎的块状物,许是长枕。
想着大概同蒲团一样满是灰尘,她便没伸手去摸。
四下走了走,苏沅慕叹了一口气。
她有耐性同谢空在这里耗着,而且她也很想知道,谢空下一步会怎么做。
方才苏沅慕理了理思绪,觉得谢空定然是知道些什么,应该不会相信她对萧姝仪编的那一套身世说辞。关键是,谢空到底知道多少?
不管怎样,苏沅慕敢确信,谢空不会危及她的性命。她自己,定然对谢空有所用。
眼下此景,不过是谢空同她玩的一场猫鼠游戏,想磨掉苏沅慕的耐性和锐气。
想通了这点,苏沅慕笃定,只要自己够强硬坚定,就能掌握事情的主动权。
可眼下这个禅房如此肮脏,甚至让人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尽管她有着同谢空耗下去的耐性,却还是会有些难以忍受。
苏沅慕在铜像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越站越有些发晕。
这禅房里充斥着一股霉味,让苏沅慕恶心。
现在夜色早已深了,她还没用晚膳,连番站着,身子着实有些吃不消。
苏沅慕无奈,最终屈从了现实,从身上掏出手帕,擦了擦一块蒲团。
等擦完,她随手把手帕扔掉,拿着这块蒲团朝窗榻走去,而后用力地击打窗榻。
在她面前立马有着灰尘炸开,直刺她的口鼻,让苏沅慕连番咳嗽起来。
这一番咳嗽下来,苏沅慕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用袖口蹭了蹭眼角,而后把蒲团扔到窗榻上,让干净的一面对着自己。
之后,苏沅慕坐上了窗榻,倚靠在蒲团上,闭上了眼。
她有些饿了,心情也不太好,有些难眠。
但是这样躺了一个时辰后,疲乏感一阵阵地涌上来,渐渐淹没了她的饥饿和躁郁,将她送入了梦乡。
这一觉苏沅慕睡得很不好,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做梦,梦里闪过她和左熙言在京城的日子,在平江的日子,还闪过了她脑海中,左熙言在边关的样子。
翌日清晨,苏沅慕醒的很早。
她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未亮,禅房内的油灯早已燃尽了,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处闪着一丝光泽。这种尚未破晓时分的漆黑,比起夜间,终归要亮一些。
苏沅慕头脑有些昏沉,睁开眼后仍闭目躺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
意识完全清明的时候,她心下一凉。
她太了解自己的身体了。喉头微痛、鼻息受阻、手脚冰凉.......这些熟悉的感觉无一不在提醒她,她染上了风寒。
苏沅慕原本是易受寒的体质,在京城的时候,每到寒冬腊月,都精心在府上养着,渐渐地也不再容易受寒了,这两年身子越发好了,只要不是顶着风雪外出,一般不会再染上风寒。
平江的腊月,要比京城温和一些。但是今年,却时常刮来西北的妖风,比起往年,要冷上不少。
苏沅慕昨日宿在了禅房,没有被褥,和衣而眠,就染上了风寒。
风寒致使体内出现热症,烧得人口舌干燥。
苏沅慕抱膝而坐,静静地看向前面,双目渐渐失神。
屋内光线越来越亮了,在苏沅慕有些发昏的时候,她听见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沅慕半睁着眼,没往门外看,渐渐又闭上眼。
门外是大秦。谢空让他来给苏沅慕送早膳。
他手上端着的早膳很少,甚至有些粗糙——仅仅是碗糙米,配上一碗清茶,别的再没了。
谢空吩咐他,将门开一些,把饭放进去即可,不必进去,也切莫停留。
得令的大秦,有些同情苏沅慕。
他为谢空办了很多年事,第一次见这么沉稳冷静的女子。
面目温婉,却铁骨铮铮。
大秦很了解谢空,她惯会用这些羞辱人的手段,来磨掉一个人的心性。
这次对这个游小姐,谢空的手段已经算是温和,之前她对那些江湖无赖,向来是毫不心慈手软,不可能仅仅只是把人关进禅房。
大秦走到禅房门外,熟练地打开铁锁,将厚重的木门往里面推了一点,而后透过门缝把糙米放进去,之后就把门关上了。
他关门的力气有些大,发出的响声惊到了苏沅慕。
苏沅慕微微抬头,朝门那边看了一眼,看到了一碗糙米。
她面色微寒,没有起身。
她现在觉得很难受,浑身发冷又发热,喉头干涩,毫无吃糙米的念头。
抱膝而坐能让苏沅慕觉得暖和好受一些,她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
风寒和饥饿抽空了苏沅慕全部的气力,也让她的思绪越来越混沌。
开始的时候苏沅慕还会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觉得这都是谢空的伎俩,自己对谢空还有利用的价值,不会一直被关在这。
渐渐地,随着时间推移,她理智的弦在一根根绷断,脑中越来越空白,头越来越沉重。
这时,她只觉得饥饿和寒冷,清明的神智一点点地沉没了。
晌午的时候,大秦奉命,过来给苏沅慕送午膳。
刚推开木门,他就发现,清晨送来的糙米,仍纹丝不动。
大秦有些狐疑,便朝里面叫了一声,“游小姐?”
里面毫无回声。
“游小姐?”大秦提高些音量,探身朝里面看。
这个禅房没有窗户,很是昏暗,看不真切。
大秦觉得奇怪,便打开铁锁,解开锁链,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他就看见苏沅慕躺在窗榻上,像是睡着的样子。
大秦觉得有些不妙,连忙走上前,伸手去探苏沅慕的鼻息。
以前他们抓人的时候,见过很多次贼人服毒自尽。
刚一伸手,大秦就探到了苏沅慕灼热的鼻息。
他心下一松,旋即皱起眉来,伸手去碰苏沅慕的额头、脖颈。大秦很快发觉,苏沅慕身上很烫。
这是染了风寒起热症了。
大秦立马起身,离开了禅房,打算朝谢空回禀。
——————
苏沅慕醒来的时候,头脑仍是混混沌沌的。
她微睁着眼,觉得头好痛,身体好热又好冷,嘴里还有股浓浓的汤药味。
苏沅慕渐渐睁开眼,看着身旁陌生的锦帐出神。
她突然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哪,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慢慢地,苏沅慕神智清明了一些,思绪也清晰了,想起了被谢空囚禁在禅房、自己染上了风寒的事。
她咳嗽了两声,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刚一出声,帐旁便有脚步声传来。下一刻,锦帐就被拉开了。
寒风吹来,苏沅慕下意识地朝被褥里缩了缩。
她看见了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女。
少女看了看她,确定她醒了,把锦帐拉开束好,便离开了。
不多时,房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苏沅慕偏头去看,看见两个少女抬过来一把沉重的太师椅,而后在椅上铺上柔软的坐垫,再放上一块绒毯。
少女们刚退下,苏沅慕就看见了谢空。
她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走得有些慢,面容苍白,毫无表情,眼中不露一丝一毫的情感,远看有些阴翳。
离近了,她的面容才柔和了一些,但看着仍是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柔情和悲悯。
苏沅慕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她。
余光里,谢空在太师椅上坐下,将绒毯盖在自己腿上。
苏沅慕闭上眼,谢空不说话,她也不会开口。
“染了风寒,滋味不好受吧?”沉默了片刻,谢空才开了口。
她语气很淡,听来带着三分嘲讽之意、
见苏沅慕没理会她,谢空又道:“游小姐,你是聪明人,该学会低头才是。”
“在我这,你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苏沅慕重重咳嗽两声,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抬眸看向谢空,声音低哑,“你要我说的,我已说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全当我命薄,该绝于此。”
说完,苏沅慕又闭上了眼。
“你既说你从未去过京城,从不认识京城之人,那你同刑部尚书之女阮涵又是什么关系?”谢空不再隐瞒,冷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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