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意山庄，内山，九府。
“小姐，山外来了两位年轻女子，非要见你，说是从平江左家而来。”
听着府中侍女的通传，萧姝仪皱了皱眉。
天早就暗了，夜色深重，这般时候，怎么会来两个左家人，还非要见她？
萧姝仪脑中立马浮现那二人的面容。
可是，回春堂已经按照承诺，在年前把药材运送到了平江，那位胡商和左家人不该再来才是。
“山前侍卫怎么当差的，平江左家怎么会突然来访？这般闲人来扰，没把人打发走么？”萧姝仪面色一沉。
侍女未曾抬头，回道：“这.......巡山的孙大人在府外候着，小姐可以问问他。”
闻言，萧姝仪从窗榻上下来，伸手拿过挂在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轻叹一声，朝府外走去。
这几日除夕降至，又接连飞雪，萧姝仪几乎不曾出过府邸，一直窝在暖烘烘的府中，自是清闲。
出了府她才知道，积雪已经颇深了。
巡山的孙琼果然候在门外，肩上已沾满了飞雪，站得笔直。
“九小姐。”见萧姝仪出来，孙琼靠近了一些，弯身行礼，而后道：“山外两名年轻女子身着锦衣，气度不凡，驾车的马是难得的西域宝马，车内满载绸缎礼品，看上去的却可能来自平江左家。”
“她们没说为何来？”萧姝仪盯着孙琼，沉声发问。
孙琼摇了摇头，“只说来自平江左家，一定要见你，见不到你便不会离开。”
萧姝仪觉得蹊跷，便说道：“你带她们进来，马车扣在山前，进山之前搜一下身。”
“是。”孙琼得令，略一抱拳便骑马朝山下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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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侍卫通传的时候，左熙言嫌冷，打算进门房里待着。
这波驻守在山前的山庄侍卫不认得她们，自然不会放外人进来。
叶泠是强势的性子，不想同侍卫多言，但也不想出手，便拿出平江左家的名头狐假虎威。
几番冷言冷语下来，山前的侍卫倒是服了软，放她们进了门房。
两个人在里面候了半个时辰，才见到一玄衣男子骑马而来。
他面容刚毅，气势不怒自威，下了马便过来通传萧姝仪的话。
叶泠对于要被搜身有些不满，刚想发作，左熙言握住了她的手腕。
“无妨，碍于左家，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左熙言凑到叶泠耳畔，低声宽慰，“按他们要求来，问清了子忻的下落我们便走。”
两个人表示了配合，孙琼也不为难她们，派了手下一名女兵过来搜身。
叶泠交出了她心爱的西域弯刀。这柄短刀她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藏于衣内，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刀暂时放在这，任何人不许动本小姐的东西。”叶泠两指夹住刀柄，轻轻往桌上一叩，环视一周，冷冷开口。
搜完身，孙琼在附近的马厩里为她们牵出两匹马，而后才带着她们入山。
萧姝仪的九府在内山深处，他们纵马疾驰，也要约莫一刻钟才能到。
山中侍卫早已得令，分出一队围在九府前。
孙琼把她们带到此处，便离开了。
左熙言和叶泠在府前侍女的带领下进了九府，经过一九曲回廊才进到萧姝仪的私宅。
萧姝仪一见到她俩，原本面无表情，突然显出几分惊讶，旋即，这抹惊讶变成了沉郁。
“二位这次前来，又是为了药材？”带到二人进屋，萧姝仪率先开口，“怎么，难不成我们回春堂的药材有什么瑕疵不成？还要二位亲自来一趟？”
还没等左熙言二人回话，萧姝仪探寻的目光落到了叶泠身上，很快又看向左熙言，语气中多了一分冷意，“平江左家？这位所谓的胡商，也是平江左家？”
左熙言没回答她的问题，开门见山：“九小姐，我们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药材。贵堂的药材皆为上品，实无瑕疵。我今日来此，是要寻你身旁那位游小姐。”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萧姝仪更不悦了，“你们平江左家，做生意不讲求光明磊落？既是你们要买药材，又何必搬来一个胡商做掩饰，怎么，同我们做生意有损你们颜面？”
面对萧姝仪的质问，左熙言耐着性子，沉声道：“九小姐误会了，生意归生意，叶小姐也确是胡人。今日主要是我来找你，叶小姐只是陪着我来罢了。游小姐可在此处？”
萧姝仪顿了顿，理了理左熙言的话，而后回道：“你找阿游作甚？”
“你们同阿游什么关系？”很快，萧姝仪又追问了一句。
她的目光一直在左熙言和叶泠身上徘徊，语气间也有些咄咄逼人。
半个多月了，游子忻还是没回来。
萧姝仪也已经起疑了。游子忻离开的太过突然，留下的说辞也有些莫名和模糊，问了尚咏青，他只是详细地把游子忻的身世说了一遍，也说不出她到底见了谁、去了哪。
要不是游子忻身边的尚咏青三人还留在回春堂为她办事，萧姝仪就要怀疑游子忻是个骗她的奸人。
即便眼下萧姝仪对游子忻还保留了几分信任，却也怀疑起游子忻的身世过往来。
越同游子忻相处，她越能发现游子忻才干过人、学识出众。越注意到游子忻的优秀萧姝仪就越对她的身世起疑。
这么一才华卓绝的人，怎么会是一个流民呢？以她的才能，明明可以安稳立业，为什么会让自己陷入流亡境地呢？
心下有了疑惑，萧姝仪便有意无意地试探过一番。游子忻总是说，为她好是要报恩，从未安居是因为志在游历四方，还有着失散的亲人没找到。
游子忻一直尽心为她办事，萧姝仪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到底还是要仰仗游子忻扶持，便也没再多言。不管怎么说，萧姝仪固执地觉得，不论她有着怎样的过去，眼下，她是萧姝仪的人就够了。
原本生活一直很平稳，两人从未起过争执，游子忻总是顺着萧姝仪的心意，就算否认了她的观点，也会再提出更好的策略，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她的失踪只是让萧姝仪开始起疑，平江左家的到来则彻底在萧姝仪心中嫌弃惊涛骇浪。
她笃定，游子忻定同平江左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面对萧姝仪的质问，叶泠默然不语，左熙言沉吟道：“游小姐同我们左家有些纠葛牵扯，我们是务必要找到她的。”
她回答的很含糊，还不待萧姝仪追问，便先发制人道：“九小姐可知游小姐的过往？”
自从一月前得知苏沅慕化名游子忻进了合意山庄，左熙言二人回去后便开始打探游子忻。她们无法深入合意山庄，只能在回春堂下面卖药的小厮那里打探一番，几番打听下来也只获得了一点点传闻，只知道游子忻是萧姝仪从山中劫匪那里所救，现在成了萧姝仪的谋士。
左熙言对苏沅慕在萧姝仪那里编的身世来龙去脉不清楚，为了保护她，眼下便先发制人，先套套萧姝仪的话，而后再圆上她的说辞。
萧姝仪不清楚左熙言心思，以为游子忻真同左家有牵扯，便皱眉道：“阿游多年游历，从西北边境一路辗转到京畿、中原，数月前才回到平江，一直都是一小小游民，怎会同你们有纠葛？”
“游小姐是你的属下，你把她叫过来，一问便知。”左熙言板起了脸，面容严肃冷峻。
她想着，若是苏沅慕在萧姝仪身边，正好借眼下这个契机把苏沅慕带回平江。
见萧姝仪不答话，左熙言面色更寒，声音愈冷了三分，“怎么？九小姐这是不想放人？若非事关重大，我等断然不会这般深夜叨扰。”
说着，左熙言加重了语气，“今夜你若是不交出游子忻，明日休怪我们左家不留情面。”
听着她的威胁，萧姝仪面色一变，愠怒道：“你们左家人忒不讲理！深更半夜莫名其妙到我府上要人，给我留了情面么？看不起我萧姝仪？”
“游子忻不在此处，你若找她，便去找吧！”说完，萧姝仪情绪渐渐平和了下来，“正好也给我省事。”
上一次来左熙言就觉得不对劲，今日登门，苏沅慕果真不在此处。
“她去哪了？”左熙言只觉心下一空，脚底一阵凉意升腾。
“寻亲去了。”萧姝仪轻叹一声，“半月前她留下了一封书信，而后便杳无音讯了。”
说着，萧姝仪起身朝屏风后的里屋走去，不多时便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粗纸，看那纸张的成色、样式，像是从账簿上随意撕下的。
左熙言接了过来，在油灯下仔细观摩。
左熙言从起笔、行笔的转折和落笔处能辨认出来，确实是苏沅慕的字迹，但是比起她平日的书写要潦草很多。
信上内容同萧姝仪所言无二，就是去寻亲了。
左熙言看完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苏沅慕这又是在打什么算盘，不知道苏沅慕离开合意山庄，又是要去哪。
“左小姐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没？”叶泠看着左熙言，唇角微微上扬，语气微讽，“说不定阿游给我们留了什么信号，只是在下愚钝，看不出来呢。”
左熙言览毕，把粗纸还给了萧姝仪，淡声道：“既然游小姐如今不在此处，那今日就是我们冒昧了。”
“我在这里代表左家给九小姐赔个不是，等来日寻到了游小姐，再登门致歉。”说完，左熙言同叶泠对视了一眼，二人一并起身。
萧姝仪见这两人要走，面上浮现一抹怒色，“你们二人说来来，说走走，把我这九府当成何处了？”
说着，她大步流星朝前走，站在屋门前怒视二人，拦住了她们，“今日，不把话说清楚，谁也不许走！”
叶泠不悦道：“九小姐想听什么？”
萧姝仪皱着眉，身子有些紧绷，微微咬牙，“我是回春堂堂主，游子忻是回春堂的人。从她来了回春堂，我从未令她同左家有牵扯。所以，你们所谓的纠葛应当你们同游子忻的私事。本是私事，今日冒犯的却是我，你们不把同游子忻的纠葛说清楚，今日也别怪我萧姝仪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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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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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平江岁月（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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