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顾清妧被撞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在树干上,痛得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声音,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顾湾湾……是我。”
顾清妧如遭雷击,匕首应声落地。
她猛地低头,撞进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深处。
所有的恐惧、警惕一瞬瓦解。
“萧……珩?”顾清妧失声惊呼,在那沉重的身躯彻底滑落之前,用尽所有力气,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了他。
阿牛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惊又惧。
他扑到萧珩身边,焦急地喊着:“大侠你怎么样?你撑住啊。”他试着去扶萧珩。
“他受伤了,不能耽搁。”顾清妧道。
阿牛转身背起萧珩,急切道:“跟我来!”
顾清妧捡起弯刀和匕首,跟着阿牛,沿着一条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小径,快速穿行。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处位于山崖凹陷处的天然山洞。
洞口藤萝垂挂,十分隐蔽。
洞内不大,但干燥通风,角落甚至铺着一些干草,显然有人在此短暂栖身过。
阿牛将萧珩放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
萧珩双眼紧闭,眉头紧蹙。阿牛心急如焚,转身就要去洞外找水源:“我去打点水来给大侠清洗伤口。”
“等等!”顾清妧心头一紧,“还不确定有没有其他杀手,先不要出去了,那边有滴水的声音,去看看。”顾清妧指着山洞内部。
阿牛挠挠头,附和道:“对,姑娘考虑周全。”
萧珩的脸是易容的,也不能沾水。
她上前一步,“阿牛,你奔波劳累,又受了惊吓,先歇歇吧。”
阿牛看了看顾清妧,疑惑道:“姑娘怎么知道我叫阿牛?”
“我姓顾。”顾清妧未看他,拿出帕子给萧珩擦脸。
阿牛闻言一愣,苦笑道:“原来如此,她在顾家过得好吗?”
顾清妧并未回答他。
他又看了看昏迷的萧珩,疲惫道:“那就有劳顾小姐了。大侠他……都是为了救我……”他走到一边拿出药匣,递给顾清妧:“这是前些天我给大侠送的药,今天是来给他送吃的,结果……”
顾清妧点点头,接过药匣。
她坐到石床边,用手帕轻轻地擦拭他额头、脖颈的血污和汗渍。
阿牛在一旁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顾小姐,您认得这位大侠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顾清妧擦拭的手微微一顿。
她当然认得。
她定了定神,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说来惭愧,我也并不清楚恩公的身份。你是如何与恩公结识的?”
提到这个,阿牛就一阵后怕。
他叹了口气,开始讲述那段经历:
“唉……说来话长。顾小姐您也知道,我为凑齐聘礼钱,南下经商。当时跟着一个商队去了江陵。”
“谁曾想……那商队头子就是个黑心的骗子,他把我骗到一个的深山老林里,那里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阿牛颤抖道:“他们把我们这些人关起来,逼着干苦力。起初就是搬运些沉重的矿石箱子,后来……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他们运的根本不是矿石,在熔银子,成箱成箱的……官银。”
“官银?”顾清妧惊讶道。
“对!”阿牛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亲眼看见他们把那些官锭,扔进炉子里熔成银水,然后再浇铸成普通银锭。那规模……大得吓人,我知道自己撞破了天大的秘密,吓得不行。”
他神色暗沉了几分,继续道:“我又想着家里还有巧儿在等我,我跑过几次,可那地方守卫森严,跟铁桶似的,跑出去的,都被抓回去……”
山洞里静悄悄的,只闻岩壁落水的滴答声和柴火的毕剥声。
“后来有一天,我瞅准机会又跑了出来。结果还是被发现了,他们追上来,眼看就要把我砍死……”
阿牛说到这里,看了萧珩一眼,“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这位大侠……像天神下凡一样出现了。”
“他一个人,一把刀,把那些恶徒都放倒了。他救了我,把我带出了那个魔窟。”
阿牛站起身,郑重道:“大侠他……他好像早就盯上那个地方了,下山安顿好我,便不见了。过了几日,他让我去报了官,说只有官府才能端掉那个窝点。”
“我……跑到府衙,击鼓鸣冤,把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大人起初还不信,但看我说的有鼻子有眼,又事关重大,派去了官兵。”
阿牛越说越激动,“我们杀回那魔窟……人已经跑的七七八八,官兵把整个山头都围了,但只抄了些熔化的银水和铸银工具,银子全都被事先运走了。”
“可是……”阿牛的语气又沉了几分,“没过两天,我住的小客栈半夜被人摸进来,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大侠又找到了我。”阿牛看向昏迷的萧珩,硬咽道:“那时他已经受了伤,但还是一路护送我从江陵到南阳,路上又遭遇了好几波截杀……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伤得这么重。”
顾清妧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激起千层浪,萧珩不是去查楚轻舟吗?
私熔官银……是那三十万两银子?
就在这时,萧珩微微蹙了蹙眉,顾清妧的心一揪,下意识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手背上。
“傻子……”她低声呢喃。
不知过了多久,萧珩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大侠你醒了?太好了。”阿牛激动地凑到石床边,声音带着哭腔,“您感觉怎么样?”
萧珩的目光先是扫过阿牛,随即又落在不远处正低头整理药瓶的顾清妧身上。
“水……”萧珩的声音沙哑干涩。
“对对对!水囊!”阿牛立刻起身,“我记得顾小姐刚把水囊放那边石头上了……”他边说边快步走过去。
就在阿牛弯腰去拿水囊时,萧珩藏在被子下的手指轻微地一弹。
“呃……”阿牛身体猛地一晃,软软地瘫倒下去。
顾清妧一惊,起身前去查看。
“无妨,”萧珩撑着手臂,试图坐起来,但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理直气壮地道:“他太累了,担惊受怕这么久,让他好好睡会儿。”
顾清妧瞬间明白了。
她转头瞪向萧珩,将水囊扔给他,“你故意的。”
萧珩扯了扯嘴角,笑道:“嗯,故意的。就想……跟你说说话。”
说着,他竟然直接伸手,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染血的、褴褛外衣。
“萧珩!你干什么?”顾清妧转过身,声音带着薄怒。
“上药啊……”萧珩的语气听起来无辜极了,甚至还带着点委屈,“我的伤口还在流血呢……嘶……”他适时地抽了口冷气,“再这么流下去,不等你报恩,我就要交代在这儿,让你欠我一辈子了……”
顾清妧被他这无赖行径惊的说不出话。
她听着身后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以及那压抑的痛哼。
她咬着唇,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但眼睛却死死盯着地面:“你转过去,背对着我,我帮你上药。”
萧珩低低地笑了一声,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乖乖地转过身。
顾清妧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坐下,抬起眼的那一刻,她怔住了。
那宽阔的脊背,精壮的肌肉,与女子完全不同。
可她惊的是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新伤叠着旧伤,有深深的刀口还在渗血,有青紫交加的瘀伤,还有几道已经结痂但依然狰狞的鞭伤……
顾清妧握着金疮药瓶的手微微收紧,她小心翼翼地用干净布条蘸水清理血污。
心底那股酸涩和……心疼,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都知道了?”萧珩打破了沉默。
“嗯。”顾清妧的声音闷闷的,“阿牛都说了,私熔官银……你救了他,一路护送他回来……被追杀……”她每说一句,手上的动作就放轻一分。
“呵……”萧珩轻笑一声,微微侧头,自嘲道:“倒是省了我解释的功夫。”
“别动!”顾清妧低喝,无情地用手将他的头扳正,“伤口还没处理好。”
萧珩被按得老老实实,嘴里却不老实:“顾湾湾,我发现你以貌取人。从我醒后,你都没正眼瞧我呢。”
顾清妧被他这不要脸的话气笑了,手上清理伤口的动作故意重了点。
“嘶——”萧珩疼得龇牙,“轻点!”
“太丑了。”顾清妧没好气地回怼,娇嗔着:“辣眼睛,不想看。”
“哈?”萧珩被气笑了,他猛地抬手,一把抓住自己脸上络腮胡边缘,狠狠一撕。
“嗤啦——”
那伪装竟被他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露出了他真实的脸,那脸庞俊美的过分。
虽然脸上还沾着些许残留的胶质,虽然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可飞扬的眉,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双凤眸,似有浩瀚星辰,直直地朝顾清妧望来。
而就在他转头瞬间,上完药的顾清妧恰好抬眸。
四目相对。
时间似在这一刻凝固了。
山洞缝隙处投射的光,将他俊美苍白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面颊。
顾清妧眼神微颤,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甚至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他那灼热得要将她烤化的……眼神。
萧珩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看着她脸上罕见的慌乱与无措,看着她为自己担忧、为自己上药、为自己心软……
山洞里,火花无声四射,灼烧着两颗悸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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