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樟木和尘封的气息。
顾清妧不顾灰尘,亲自上前,三人一起费力地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顾清妧拨开上面的遮挡物,一块沉甸甸、通体乌黑、泛着隐隐寒光的金属块露了出来。
它并不起眼,甚至有些粗糙。
“就是它!”她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雀跃。
这是她幼时随祖父游历,偶然得到的,祖父说是极难得的西域精铁,分量十足,韧性极佳,百炼成钢,最适合打造兵器。
十岁那年,她千里迢迢把它带回京都。
“姑娘,您要这个做什么?”知夏看着那块黑黢黢的铁疙瘩,满是不解。
顾清妧抚摸着铁块,抬起头,“有大用途。”
她要为萧珩铸一杆枪,一杆独一无二的枪。
烛火摇曳,将顾清妧伏案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
那块沉甸甸的西域精铁就放在案几一角。
顾清妧看过很多祖父收藏的书籍,兵器谱也读过几本。
她执着紫毫笔,笔尖饱蘸浓墨,在纸上流畅地勾勒、涂抹、修改。
她时而凝眉沉思,时而提笔悬腕,回忆着萧珩耍枪时的身姿。
一张张废弃的草图被揉成团,丢在脚边。
她全神贯注,连知夏悄悄进来添了两次灯油都未曾察觉。
窗外月色渐浓,虫鸣唧唧。
终于,当更漏指向三更时,顾清妧停下了笔。
一杆长枪的图样凛冽铺陈。
左侧是整枪如龙蛰伏的侧影;右侧分解图中,那枪尖最为夺目,形如凝固厉闪,两侧蚀刻幽深血槽,尖端一点寒芒被朱砂圈注:“精铁九叠,弧槽破甲。”
其下连接处,绘着精巧的榫卯,小字批:“阴阳互锁,受力自固。”
枪杆标注“复合三叠芯”,手握处隆起龙鳞防滑纹。
指尖轻拂过枪纂处,这里要……
她愣了片刻,心中已有打算。
她拿起图纸,对着烛光,吹了吹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
一丝清浅笑意,在她唇边漾开。
“知夏。”她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知夏推门进来:“姑娘,您画好了?”
“嗯。”顾清妧将图纸郑重地交到知夏手中,“明日一早,你去找手艺好、嘴巴严的铁匠铺,最好是世代打铁的专业匠户。告诉他们,用最好的火候,最上心的功夫,按图打造。工钱不是问题,但务必精益求精。”
她顿了顿,补充道,“此事,莫让旁人知晓。”
知夏接过图纸,心领神会地点头:“姑娘放心,奴婢省得,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顾清妧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发觉浑身酸软,她捏了捏肩膀,起身走进内室。
烛火熄灭,闺房陷入一片黑暗,顾清妧沉入了安心的梦乡。
梦里,仿佛能看到萧珩手持这杆新枪,在阳光下舞动,明媚又张扬……
与顾府闺房的温暖截然相反,威武武馆的后院此刻正笼罩在肃杀之中。
夜黑风高,残月被浓云遮蔽。
尖锐的兵器碰撞声撕裂了夜的宁静。
“铛!锵!”
玄英手中执剑正与一个身形矫健、动作狠辣的黑衣人激烈缠斗。
对方招招致命,角度刁钻,显然训练有素,功夫与玄英不相上下,但对方悍不畏死,狠辣无比。
不远处,林羽拉着受伤的阿牛躲在箱子后面。
阿牛脸色煞白,右手死死捂住左臂,血液染红了半边衣袖。他咬着牙,强忍着痛楚,显然是刚刚挨了黑衣人一刀。
“齐武!”玄英低喝一声。
一直隐在暗处的齐武眼神一凛,猛地拍向旁边廊柱。
“咔哒——”机括声轻响。
就在黑衣人一招力劈华山,将玄英逼退,欲猱身扑向林羽和阿牛的瞬间,他脚下的石板地一翻。
一个布满倒刺的陷坑骤然出现。
黑衣人反应极快,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身形,足尖落在在陷坑边缘一点,试图借力跃起。
“就是现在!”玄英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刺黑衣人。
“噗嗤!”
长剑刺入黑衣人的肩胛,冲击力带着他重重撞在院墙上,手中短刃也脱手飞出。
“呃!”黑衣人闷哼一声,挣扎着还想爬起。
玄英哪里会给他机会?
一手死死扣住对方的下颌,卸掉了他的下巴,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封住其几处大穴,彻底制住其行动能力。
林羽见危险解除,扶着阿牛出来,齐武也快步上前,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
玄英扯下了对方蒙面的黑巾。
火光跳动,映照出一张脸。
面罩之下,是一个棱角分明,面容硬朗的男子。
玄英示意齐武将他拖进地牢,让林羽带阿牛去包扎伤口。他则去联系了萧珩。
地牢里弥漫着铁锈和潮湿的气息。
火把的光线昏黄摇曳。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牢的沉寂。
萧珩带着一身寒气,眼神冷冽的走了进来。
他缓步走到捆在石柱上的男子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主子,”玄英上前一步,低声道,“此人武功高强,身手狠辣,目标是阿牛,意图灭口。”
“不,他的目标是我。”萧珩摇摇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他:“对吧,青锋。你们速度还挺快,直接找上门来了。”
男子缓缓地抬起眼,看向萧珩,他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片刻,萧珩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呵,”他微微俯身,语气带点嘲讽:“你有话要对我说?”
萧珩直起身,对玄英使了个眼色:“给他合上。”
“呃啊……”剧痛让青锋忍不住痛哼出声,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下颌,开口:“京都纨绔?”
青锋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和讽刺,“整日里走马章台、惹是生非的萧世子……真是好本事啊,深藏不露。”
萧珩冷哼一声,指尖把玩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语气懒洋洋却带着寒意:“少废话。你是来杀我的?就凭你,还不够格。”
青锋摇了摇头,扯动伤口让他皱了下眉,声音却平静下来:“不是。主人原本是想让楚轻舟来的。但我知道这一趟,必定有来无回。”他顿了顿,抬起头,直视萧珩,“所以,我来了。”
萧珩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不惜自己来送死,也要保下他?你和楚轻舟,还真是……关系匪浅啊。”话语里尽是玩味和探究。
青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眼神有些飘远,仿佛陷入了回忆:“不过都是苦命人罢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将楚轻舟绑回去的场景。
那时,他和主人只是看中了他的身份,意图用世袭的爵位诱惑他,让他回家偷出那把关键的钥匙。
计划里,事成之后,楚轻舟这枚棋子便再无用处。
可谁能想到,那个平日里的端方君子,在得知他们的计划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提出了一个让青锋都感到脊背发凉的狠辣要求。
楚轻舟要他们帮他,彻底毁了靖安侯府,让他那个偏心的父亲和高傲的兄长,永无宁日。
那一刻,青锋看着楚轻舟眼中扭曲的恨意和快意,第一次对这个任务目标产生了别样的感觉。
后来,他逐渐了解到,楚轻舟这个侯府嫡子,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过的是何等压抑不堪的日子。
与兄长明明长着同一张脸,就因他晚出生了一刻钟,便与爵位失之交臂。
父亲的漠视,母亲的偏心,兄长的出色,他活得甚至不如他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畅快。
那份狠辣,不过是长期压抑后扭曲的反抗。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那次楚轻舟被对头围堵,他鬼使神差出手解围却反被其用身体挡了一刀开始;或许是那次任务失败,楚轻舟明明可以自己逃走,却折返回来,拖着受伤的腿把他从包围圈里拉出来开始;又或许是无数个夜晚,楚轻舟会对着他这个“畜生”,絮絮叨叨地说些侯府里的糟心事,眼神里偶尔流露出的脆弱……
这个原本只是棋子的侯府少爷,在他心底的位置,慢慢地变得不一样了。
从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变成了一个……他会下意识去维护,甚至愿意替他来赴死的人。
“好了。”萧珩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我可没兴趣听你们的感情史。”
“你们,在为谁做事?”萧珩挑眉,冷声道:“定国公府满门被灭,靖安侯府一夜之间化为焦土,是你们所为?”
青锋回过神,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重新看向萧珩,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萧世子,我主人想与你谈一笔交易。”
片刻后,萧珩薄唇微启,讥笑道:“呵。”
“原来在这儿等我呢。”
他用手拂过一旁的刑具,缓缓开口:“你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和本世子谈?”
“阶下囚?”他吃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萧珩,声音带着讥讽:“萧世子,你被困在这金丝笼里,做个朝不保夕的质子,难道不也是个……华丽的阶下囚吗?”
他喘息着,抛出第一个诱饵:“我们可以帮你,帮你离开这该死的京都,让你堂堂正正地回到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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