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时候，闻燕早早离开了苏家，苏曲功夫不行，她爹她娘也不准她跟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只能和城里的其他小姐搭伴儿。
其他的小姐们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再不济也是小家碧玉，行动间若柳扶风，会绣好看的帕子，也会做好看的绢花。小姐们的话题总是绕不开新开的铺子，新出的衣裳和俊俏的公子。
苏曲不爱听这些，她自小风风火火，皮得像只小猴子，上蹿下跳，闻燕和她好，两个人一起招猫逗狗，可开心了。
可是，那时闻燕已经走了，没人陪她玩，她只能随随便便地应和。
有一回，她照常去参加小姐妹的茶话，这日不知怎么的谈到了江湖侠客，一个小姐说一位风流倜傥的少年侠客英雄救美，看上了那名女子，竟文绰绰地写了情诗表白，在江湖上传出一番佳话。
其他小姐们对这个故事都挺向往，羡慕地问女子的名字。开头说话的人想了又想，才说：“听说叫闻燕，才是及笄年岁，长得貌美。”
苏曲听见熟悉的名字当时一愣，燕子怎么跟别人在一起了呢？
她觉得，肯定是同名的人，可是怎么还是同一个岁数呢？
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嘴甜地朝人问，那姑娘究竟是哪里美？说不准还没有几位姐姐漂亮呢？不知可有什么特征，待我以后见上一见。
其他小姐都知道苏曲家是远近有名的镖局，认识不少侠客，也乐意跟她说，“我也是道听途说，说出来乐呵乐呵就行。”
“那闻燕姑娘性子极冷，但侠客追着人不放，上回从西域传来些稀奇物件，闻燕姑娘看上了一个小镜子，侠客帮着闻燕姑娘千方百计地讨来，得了谢，两人关系又近了一步。”
“什么镜子？西域来的东西，不知是什么奇巧物件。”有小姐对镜子上了心。
“说是人对着，里面的影子比画出来的还要真切。”
“真是奇巧……”
小姐们话题偏到了新奇物件，苏曲却是确定了人就是闻燕，那个小镜子她还戴在身上，时不时拿出来摸摸。
小镜子是闻燕给她的及笄礼，她只知道闻燕受了重伤，却不知道还有这些个渊源。后来苏曲恍恍惚惚回了家，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明明她还记得小时候说过要一直在一起，闻燕却早早地离开她，现在终于是不要她了吗？
闻燕少见地在不是她生辰的日子里回来了，如此郑重地想要和她谈谈，苏曲脑子一晃神，打哈哈说胡话，她才不要让人是自己被抛下了！许是她说的话让闻燕有些愧疚，两个人也就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疯玩一天。
直到后来，直到她为了不甘落后于是找了庄晚交往，才知道原来闻燕和那个少年侠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闻燕那个傻子竟然还打了人，小镜子虽是别人帮忙，她却也为此回报人受了重伤。
那时她和庄晚浓情蜜意，心里小小地唾弃自己了一番，然后又抛之脑后，毕竟是闻燕先离开她的。
直到现在，只是看见闻燕撇下她和别人走在一起，她才恍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子。她们那么要好，回回生辰闻燕都会赶回来给她礼物。而她却为了自己和别人在一起，闻燕当时多难受啊。
苏曲其实是个很恋旧的人，闻燕送她的东西她都好好保存着，那枚小镜子总是会贴身带着。
很突然的，她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多喜欢庄晚，开始不过是自己与闻燕赌气，是看中庄晚一身皮相，后来是因为孤单，是因为相处太久，她舍不得，放不开手。
就像是跟庄晚学的书法，她本不爱，却也因为练了三年舍不得丢弃，时不时还写几篇大字。
苏曲越想越心里闷闷的，像是那年得知闻燕和别人在一起，有些恍惚，有些郁郁。
街道上人声嘈杂，闻燕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徐湘的话，眼角余光直直地注视着埋头走路的苏曲。走了好一段距离，苏曲也没说一句话。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打住了徐湘的话题。“以后再聊，今日天色已晚，我和苏曲要回去了。”
徐湘低低笑了，眼里是止不住地揶揄：“闻燕可真是重色轻友啊。”
闻燕没有理会，给了徐湘一个眼神，再不走就等着去武场比划比划。徐湘默了一下，不敢触碰教习师傅的虎须，无声地融入了人群中离开。
苏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注意到有人离去。直到脑袋撞上柔软的东西，腰上环了一只手臂，她才站直身子，“燕子，怎么了？”
闻燕伸出食指点了一下苏曲的额头，“怎么低着头，撞到人怎么办？”
苏曲一听这话，小脾气就上来了，“还不是燕子就知道和别人说话，都不理我，明明说是陪我来玩，结果把我丢在一边，讨厌！”
大声说完话，苏曲突然想起什么，小脑袋转啊转，看看四周，“欸，徐湘怎么不见了？”
“呵呵。”闻燕莞尔一笑，“你这脾气可真大，就会说别人。”
“哼。”苏曲小小哼一声，“总之都是燕子不好。”又追问：“徐湘去哪里了？怎么不在了？”
“她有事早早回去了，倒是苏大小姐，就埋着头赶路，把我晾在一旁，我连话都不敢说。”闻燕心情好，佯装委屈跟苏曲打趣。
苏曲：“……”
苏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闻燕委委屈屈的样子，想起自己一路上都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明知她八分是装的，心里还是有了一点点愧疚。
她扭捏地、小小声地说：“……是我不好。”
闻燕不曾想苏曲会是这个模样，强忍着笑趴在人的肩上，脊背微微颤动。
“燕子，你不要哭啊。”苏曲慌了神，燕子哭得都发抖了，她揽住闻燕的肩，顺着脊背的弧度安抚。
“是我不好，是我脾气大，你别哭，不要哭了，不然、不然我也要哭了。”
“哈哈哈。”闻燕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苏曲一下子脸黑了，加大声音吼：“燕子大坏蛋！大坏蛋！”
旁边的人群被苏曲的声音吸引，停下脚步回头看两个人。苏曲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小脸涨红，拉着闻燕几步跑走，躲得远远的。
“小曲儿。”闻燕停下步伐，用了力道将前面的人拉近，“别跑了，没人看了。”
“燕子都怪你，害我出丑。”苏曲还在气恼，脸颊粉粉的。
“是是是，怪我。”闻燕语气纵容，“我们翻过这一篇好吗？”
苏曲扭头，不想理人。
闻燕伸手捏了她白嫩嫩的脸，“别气了，要放焰火了，再气就没有了哦。”
话音刚落，一簇烟火升入空中，炸开了深蓝的夜幕，火红色、金橘色、藏蓝色……此起彼伏的烟火璀璨夺目，街道上一时人流停驻。
烟火的光辉照亮了闻燕光洁的侧脸，苏曲偷偷转头，恰好瞧见闻燕嘴角含笑。
闻燕是不爱笑的，嘴唇也是薄薄的，颜色有些深，让人觉得她是个冷情的女子。
但苏曲知道，不是的，闻燕是温柔的，暖和的像是冬日的阳光，在手脚发冷的雪天里柔和地散发着热气。
为什么会笑呢？是因为烟火，还是……
苏曲的心脏嘭嘭跳动，声音大的像是回荡在耳边。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指，眼睛一眨不眨地戳上了闻燕唇边的笑容。
好软，好凉。
指腹落到唇边的刹那，苏曲的脑子里只浮现出了这几个字。
“怎么了？”闻燕垂眸，她没有打落苏曲的手指，反而顺着手臂捏住她的手肘。
黑沉的双眸带着笑意，火光如同星子落在眼中。触及到闻燕的目光，苏曲不知怎的，心跳声更大了，白皙的脸蛋火速爬上一团团红晕。
“没，没什么。”回答的声音很虚，像是落不到地上的飘絮。
“呵呵。”闻燕笑了，她微微低头，凑近苏曲的脸颊。
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苏曲生出一丝慌张，她仿佛在期待，心里又有些打鼓。
“是被我的美色迷住了吗？”揶揄的嗓音从耳边传来，苏曲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落到了肚子里。
什么嘛，原来是要说这个。
无端的，她生出一点点失落。不过很快摇摇头，她才和庄晚分手，现在又是在想什么？因为孤单所以连青梅都在臆想了吗？
苏曲！赶紧把脑子里的东西甩出去！
“燕子，我想睡觉了，我们回去吧。”没有了出门时的欢欣，苏曲怏怏不乐的放下手，扯着闻燕的袖子，只想赶紧藏进被窝里。
“好。”
闻燕应了。
回去的路上，闻燕微微侧目，将苏曲的所有的表情收入眼中。她突兀的笑了，愉悦的、深沉的。
被层层封锁的情感从缝隙中倾斜出来，她像是凶兽探出牢笼一般轻轻试探，还好，结果不算太差。
此去经年，她已不复当初的懦弱胆小，这颗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她还是打算摘下来放在自己的怀里。
至少，下一次苏曲哭的时候，她可以一直抱着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