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四处都是**的。
不喜欢这样潮湿的天气。
昨晚湿透的雨伞已经被晾干,安静地摆在唐希的课桌旁。
伞是直杆长柄的黑伞,高高地从桌角探出一个弯曲的伞柄头,又大又结实。
这是宣予安的伞,她还没能将它还给宣予安。
一早过来时,唐希就看见她自己的那把浅色小花伞已经安静地躺在课桌的桌面上,一圈的褶子都被整理得一丝不苟。
她默默将自己的伞收进抽屉里。
之后连着上了几节课。
几个不速之客就是这时候到来的。
走在前面的女生,头顶上戴着浅蓝色的帽子,帽子下的两鬓的皮肤光滑而平整,只剩下一点未被除尽的细小绒毛。
她在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纸袋,里面装着的是一件被清洗干净的蓝白色校服外套,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跟在她身后,时刻陪伴着她,目光都注视在她身上。
教室里的几个知情的当事人认出了,是那天在巷子里的那个同年级的女生,徐蓓。
只是她剃了头,让人觉得变了些模样,显得清减了不少。
女生连带着她的父母,精气神上依旧散发着一股颓废之气,但是几人的情绪看上去比那天要稳定了许多。
他们是过来找宣予安的。
为了保障其他人的安全,警察并没有向他人透露报警人的信息,徐蓓一家所能知道的,就只有宣予安。
这还是因为徐蓓之前就认得她。
这个已然剃了光头的女孩子,她被霸凌的事情并未大规模地在越中宣扬开,但是她的父母已经决定让她转学,去另一个城市。
临走前,她过来将校服还给宣予安。
这时的16班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在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蓓对宣予安说:“谢谢你。”
那时候,他们抓着她,让她摔倒在地上,恶趣味地用打火机点燃她的头发,从发尾传来的焦灼的气味和热度,令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随后有人上前踢了她一脚,踢在腰上,那感觉既陌生得令人恐慌,又疼。
在那条偏僻的巷子里,她的哭泣无人会应答。
这时候,宣予安却出现了。
原以为这样就完了,但徐蓓陡然对着她一鞠躬,这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还有,那天,对不起。”
就在前一天,唐希刚对宣予安说过同样的话,用的一模一样的顺序。
有眼尖的同学窃窃私语在旁边提醒道:“她是不是那天在操场上的那个,跑来骂宣予安的女生,还骂的很搞笑的那个?”
被认出来了。
是她。
徐蓓咬着下唇,用话语确认了这事:“在操场上,对你说了不好的话,真的对不起。”
徐蓓是在一个早晨第一次遇见那些人的。
几个流里流气的人看见她的校服,交谈过后,朝她和朋友拦过来,她们没能走掉。
“喂,认识你们学校的宣予安吧?”
他们对她说,要她做一些事情,做了后,他们就不会为难她。
这件事,就是去当着其他人的面咒骂宣予安。
而他们想让她去骂出口的话只会比她说的那些的要恶毒百倍。
可她说不出口。
宣予安只是伸手接过了纸袋子。
谢谢和对不起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哦,是不用谢和没关系。
做完这一切后,如释重负般,徐蓓跟着她父母走了。
但徐蓓的到来,令唐希盯着那把伞出神。
她,徐蓓,还有其他人,都曾假死于这漫长的无声当中,麻痹地做着害人的刽子手。
但是就如同课桌上写上又马上被擦去的字迹,被推着骂人却又改口的词句。
唐希想,她要勇敢一点,亲手把这把未还的伞,还给宣予安。
早上上课前,赵湘君就好奇地问过她这伞是从哪来的,唐希也没有刻意隐瞒,而是写了张纸条告诉了赵湘君缘由。
或许是因为上回她们一起看见了宣予安帮助被霸凌的女同学,一向与宣予安不对付的赵湘君居然没有反对她去这样做。
因为在那时候,她们清晰地看见过,宣予安的后背上有一条脏兮兮的棍印。
当着众人的面儿去还伞,对于唐希来说,这是一个略微大胆的举动。
胆小、平庸、怯懦,这是她惯常用来形容自己的词汇。
但是,她也真的很想要,再勇敢一点,就跟她脑海里无数次演练过的画面那样。
她从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一段字后,将它捏进发热的掌心里。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仅仅是一句话:
[谢谢你的伞。]
趁着课间,唐希抱着那把巨大的黑伞,来到宣予安身边。
她在班级里算是比较透明的存在,由于口吃导致日常的沟通困难,让她不太容易跟同学关系亲近,总是自己呆在角落里,只有赵湘君会主动带着她玩。
班主任也旁敲侧击地找她聊过,她的性格过于内向了,应该多尝试跟其他人交流。
可是始终无法改善。
这是她第二次要对宣予安说“谢谢”这个词。
课间的时间短,外出的人不多,他们还没到高三,气氛不会太过严肃,吵闹的吵闹,愿意做题的就做题。
但是随着唐希的动作,班里陷入了一段诡异的安静当中,纷纷回头看过去。
唐希是从前排走到后排去的。
由于外面阴雨天气的昏暗,和身后的灯光,小小的个子在宣予安身边投下一片阴影。
低着头的宣予安正在看手机,上面有一条刚刚传来的短信。
席砚:中午老地方见,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这个阿姨说的是席家的做饭阿姨李阿姨。
看见后,宣予安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抵住了额头,盯着屏幕半晌后,最终直接关掉手机收进口袋里。
这条消息她没回,因为她不愿意与席砚再产生过多的联系。
转头才发现,有两个人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也不出声。
是的,另一个人是唐希的好朋友,赵湘君。
与宣予安对视上时,赵湘君掀了掀眼皮子错开目光,一副不自在的样子。
但是,那张写好的纸条最终没能递出去。
因为赵湘君拍了拍唐希的背,说:“希希,开口说话。”
像是收到鼓励一般,口吃的唐希张开了嘴,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却比任何时候都流畅,说:“昨天谢谢你,你的伞,还你。”
其实类似的话,她已经私下练习过许多遍。
她郑重地将那把伞,递给了宣予安。
宣予安说:“不用谢。”
这声音不算清越,甚至令人觉得陌生,因为哪怕是作为同班同学的她们,好像也鲜少能听见宣予安讲话。
宣予安淡然地收回了伞,就听见旁边的赵湘君说话:
“喂,学习委员叫我帮忙问你,要不要来我们的学习小组?”
赵湘君在面对宣予安时,依旧是那副拽里拽气的模样,她实在是看不过宣予安的那副欠扁的样子。
她只是过来替宋琼雨传个话。
他们这个组的成员,有宋琼雨、赵湘君、唐希,以及两个邻座的男生。
前三位不多赘述,剩下的这两个男生,一个戴眼镜,高高瘦瘦的,叫陈泽,也是个喜欢学习的学霸,他坐在赵湘君的后桌。
另一个长着张娃娃脸,个头也不高,唇角有一颗浅浅的虎牙,活波一些,名字叫杨宵,座位和宋琼雨隔着一个过道。
这是宋琼雨思考后的结果。
虽然她心想,宣予安可能会不乐意,但总要问一问吧。
万一,人家愿意来呢?
万一呢?
特别是,宣予安这几天肉眼可见的一反常态,不仅衣着妆容变回普通的学生的样子,对学习也用功了起来。
路过的赵湘君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个传话筒。
观望的杨宵探过头来,对着后面的几个人点了点,问宋琼雨:“你不知道她们有过节吗?”
居然喊赵湘君帮忙传话。
虽在同一个班,他跟宣予安却没什么接触,准确来说,是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宣予安跟他们所有人都没多少交集。
听到话,正在整理作业册的宋琼雨眨了下眼睛,说:“有吗?”
一进高中就被钦点为学习委员的宋琼雨,向来不参与任何纷争,于是杨宵总说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陈泽对此点评: 不要以偏概全。
教室后边,赵湘君的话说出口后,静默了片刻后,听到了宣予安的回复:
“可以吗?”
座位上的宣予安,原本随着收伞垂下去的眼睑又抬起来,那对眼眶里的黑漆漆的瞳孔,与眼白的部分泾渭分明,黑白分明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一双眼睛。
她没有回答“好”或者“不”这样表达确认意思的词汇,而是在用一种询问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进行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曾经因为保护这个词,宣予安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而现在,也是因为保护,她想活着,就得接纳身边愿意靠近她的人。
自从回来后,她时刻都在告诫自己,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不是完全不存在灰暗的历史,但是相比从前,有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还可以做出改变,这已经好过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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