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见山把林齐晾在楼下，兀自上楼返回教室时瞥了眼一班靠走廊窗户的位置，发现座位上空无一人。
那位置上的水杯还敞着，用合金原子笔随手压住的试卷纸被风吹出沙沙的响声。
他给闻清和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没有回音。
晚自习放学的铃声响后，走廊上渐渐变得冷清，几间教室都关了灯。邬见山斜靠在拐角的露台，注视手中一遍遍发出重复忙音的手机。他心底莫名生出一丝烦躁，另一手将口袋里林齐之前递给自己的纸条撕得迸出粉屑来。
他打算最后一次去一班门口看看。
十点半的校园很安静，先传入耳中的是林齐的说话的声音。
“喂，清和吗？”
邬见山骤然止步，不可置信地隔着走廊窗户，看向一班教室里举着手机打电话的林齐。
“没什么，我看你桌上好几份卷子都没收……”
林齐不知道说什么说了一大堆，对方似乎还给了回应，接着两人又一来一回地说了什么。
林齐挂掉电话时余光正好扫到黑漆漆走廊里邬见山阴冷的目光，这让他方才如释重负的笑容又变得僵硬。
邬见山在走廊中间站得笔直，见林齐看向自己也没有任何反应。
林齐收拾好东西出教室的那一刻，走廊涌来铺天盖地的信息素，他站不住脚，跌在地上。
门边站着的始作俑者邬见山，没低头，往下瞥了眼，问：“他人呢？”
“清和……他……早回家了……”林齐慌乱地在包里摸抑制剂，虚弱地回应。
话刚落音，Alpha的信息素狂潮般涌出，又随着邬见山的脚步向远处漫去。
司机每天定时定点接送两人上下学，今晚无端多等了一个小时，又少载了一个人。作为Beta，他感受不到信息素，但可以看出邬见山面色的不快，于是什么也不敢问，低头沉默，直到听见后座传来烦躁的叹息和车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邬见山到家刚要上楼，被早早等在客厅的闻远志拦住。
“你俩吵架了？”闻远志揪住他后领嗅了一口，“这么暴躁的信息素。”
邬见山低声回答：“没，叔叔。”
“唉，长大了，有秘密咯！没关系！不过，他今天看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哄好。”
小孩变成Alpha之后似乎越来越不像小时候那么亲人了，闻远志没放在心上。毕竟他给闻清和的每周手工甜品上贡可是一次也没缺过。这位荒唐的小少爷甚至还想亲自飞一趟法国去找老师傅学艺。
支走闻远志，邬见山站在闻清和卧室房门前，手掌覆盖上那把古铜的门把手。
邬见山一年前还觉得它重工又笨拙，如今捏着竟然被衬得秀气。
很好，意料之中。打不开。
他回到房间，也锁好门，防止闻远志搞偷袭，然后对着小门一阵沉思。
自从变成Alpha之后，他的肌肉增长速度惊人，肩宽和臂围都显著地大了一圈，更别提身高了。他眼里的整个世界都等比缩小了许多。
他蹲下来盯着门框看了一会，还是打开了那道如今看来已经是童话故事产物般的小门。
闻清和卧室那头的小门也没上锁。
其实这俩小门自从闻清和搬进邬家之后就再没锁过。
无论是后来那次邬见山抢走闻清和的第一名，还是前几天邬见山被原来追求闻清和的女生送水，两道小门就那样虚掩着，直至今日。
设计小门的时候邬沅考虑到了家里养大型犬的可能，于是把小门留大了些，这让邬见山的动作不至于太过艰难，更何况所有的棱角线条都做了包边。
刚推开闻清和卧室那头的小门，光滑白皙的脚背首先进入视线。
邬见山猛地抬头一看，发现闻清和搬来了个大软团，此刻正对着小门坐着，环抱胳膊，两只腿交叠着放，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谁允许你过来了？”闻清和问。
邬见山半个身子还卡在门里，姿势有些狼狈，但还是撑着上身回复闻清和道：“你没锁。”
“我忘了。”闻清和理所当然。
邬见山将整个身子都拉了出来，曲着双腿坐在地毯上，两只胳膊搭着膝盖。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生什么气？”
闻清和也是毫不避讳：“林齐跟你表白了。”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在询问或是置气。
邬见山道：“是，我拒绝了。”
拒绝？当然拒绝了！我能不知道吗？
他难道还想别的？
难不成他想应下林齐的表白，只是碍于我的面子，所以才不得已拒绝了？
“废话！你难道还能答应？”闻清和越想越烦，脚稍一抬，往邬见山小腿上踹了一脚。
“没有。”邬见山被不轻不重地踹这么一下，心下了然，“我又不喜欢他。”
邬见山又补充问道：“你因为这事生气？”
“我没生气。”闻清和眼睛瞪得溜圆，皱眉看他，像是要威胁他收回那句话。
其实他心里也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且邬见山的直白又让他之前的各种揣测显得更小人之心了。
邬见山问：“那你今天怎么自己回家了？”
“行吧，我是生气了一会。”闻清和哼了口气，“但我现在不生气了，而且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学校还不接你电话。对不起，原谅我。”
“求人原谅的时候也要踹人吗？”邬见山心里落下一颗石头，伸手抓上前来偷袭的脚。
“谁求你了！你爱原谅不原谅！”闻清和被抓着脚，急切地想甩开，却毫无成效，反倒使对方握力增加。
邬见山被闻清和使力晃了两下，却只觉是小猫拍肉垫，虚张声势而已。
他看着自己抓着闻清和的那只手有些发愣——从前自己还没分化时，和闻清和闹架总是败于下风。
闻清和的力气他是知道的，上次有个高年级Alpha嘲笑他是没妈的崽，被他骗到小树林里打得原地转学。那个Alpha当时心虚，还叫了其他两个A去撑场，结果愣是让闻清和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原来分化成S级Alpha之后，身体的改变会这么大吗？
闻清和看他愣神，顺势滑下软垫，握拳轻敲了下他前额：“放手！”
邬见山这才松了手。
“你怎么老穿这袜子。”闻清和踩上邬见山的脚面，注意到他的袜子。
那是上个月邬见山生日时他送的礼物。三双普普通通的棉质白袜，他亲手用毛线绣上了大山的图案，歪歪扭扭，被闻远志吐槽说像长绿毛的粪堆。
“碰巧今天穿。”邬见山收了收脚，手指伸到脚踝处，细细感受线条的走势。
隔天邬见山真的如闻清和在电话说的一般，给林齐和正牌馋猫买了奶茶，在晚饭时也本本份份地保持沉默。
林齐昨天莫名其妙被邬见山用信息素攻击一通，现在只当他是个表面聪明高冷实际上素质低下的伪君子。不仅对他毫无想法，甚至还想拉着闻清和远离这个怪人。
直到闻清和生日宴那天，林齐才明白，要想在这个怪人眼前把闻清和拉走，究竟是怎样的痴心妄想。
闻清和优雅体面地拿着高脚杯跟人敬“酒”，邬见山就单手端着桶1.5L的大雪碧在后边跟着。闻清和在甜点区拿两个小蛋糕，他也要指指点点，给人规定种类。闻清和上楼换衣服，他竟然跟着进了同个房间。
林齐在一旁默默观察，简直大跌眼镜，心里默默埋怨。
自己之前怎么会觉得他是个禁欲冷漠稳重可靠的大帅哥？！
这简直是……
简直是狗！
毒狗！
宴会结束，林齐把自己带的礼物跟着宾客们一起放到了客厅的长桌上便告了别。
临走时，还托孤似的嘱咐了闻清和一句“邬见山不是好人”。
宾客散尽，只留下几个佣人在收拾现场，整理礼品。邬见山把闻清和一把拉进房间。
“这是我……林齐送你礼物了吗？”
邬见山本想直接送他生日礼物，却突然想起之前林齐向自己表白时，就承认了没打算给闻清和准备生日惊喜，于是话锋一转。
他担心闻清和这敏感小猫因为觉得林齐没把自己当朋友而难过。
“没……但说不定在楼下那堆礼物里。”闻清和没懂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嘁。
没就对了。
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当朋友。
邬见山自顾自地想。
“这个，我们一起送的。”邬见山不知从哪抱出来一个大礼物盒子。
“你们？你……和林齐？”闻清和不可置信。
“嗯。”
邬见山和林齐……有什么名义能一起送礼物？
邬见山分明拒绝了林齐的表白，林齐看起来也不是穷追不舍的样子。
闻清和拆开礼盒，里面赫然是自己上次和邬见山一起逛商场时看见的那只大熊玩偶。
当时自己远远就被这只跟人一样高的大熊给吸引住了，只是碍于面子不能把它买回家，于是经过它时目视前方，装作漫不经心地摸了几下它软乎乎的大手就走了。
这件事情，林齐是不可能知道的。
就算他在现场，怼着闻清和的脸看，也不可能看出闻清和是真的喜欢这只大熊，而不是手欠路过随手摸两下。
所以……邬见山觉得林齐没给自己准备礼物，就谎称这是他们共同送的礼物？
他凭什么莫名其妙可怜我！
闻清和抓出大熊扔到床上，毛绒绒的触感一把化在他手心：
“这是你送的，不是他送的！”
邬见山脑内回溯半天，才想起来自己选择这个礼物最初的理由。
他原来只记得这是个一定要让闻清和拥有的东西。
“邬见山，我很可怜吗？你凭什么可怜我？”
闻清和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拎着衣领把人按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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