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怕了?你不跑吗?

夜色微凉,城东破庙里,清凉的月色透过云层的间隙俯瞰下方,悄无声息地偷听屋内人说话。

烛火明明灭灭,跳动不止。门上两个影子一个负手而立,一个半跪于对方面前。

门内二人声音压得极低,加之风声过处,带起一阵呜鸣声,便更叫人听不清了。

约摸着半刻钟过去,房门这才吱呀一声被推开来。藏蓝色长袍下,墨色刻金长靴缓步迈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墨绿身影。

薄凉桃目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方开口道:“做好交代给你的事,顺便再查一查花夕梦的事。”

“是!”墨绿色的身影一晃,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刀刻的唇微抿着,举头眺望银月如盘,眸中情丝翻涌,不是慕青轩又是谁。

他想不通,少时那个粘着自己,叫自己“轩哥哥”的那个小豆芽如今为何仿若不识得他一般。

慕青轩有理由相信,若非自己还欠了她一屋子债,小豆芽定会将自己轰出去,搞不好还要去府衙走一遭。

他倒不怕与京官们对面一叙,那些人还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此一看,出门不带钱,倒未必不是件好事。垂首自嘲地笑一笑,他向青梅酒肆的方向而去。

皓月之下,男子的身影被月色拉长,透着半分寂寥,半分萧条。

青梅酒肆里,花夕梦的房间烛火重燃,透过门扉清清楚楚地照着女子的身形纤细消瘦。

花夕梦今夜也不知怎得了,就是睡不着,所幸翻身而起,扯了件外袍简单披在身上,便走了出来。

长华山上几个春秋过去,别人如何尚不可知,她却是名副其实的觉主。用方锦辰的话说:“纵使日月倒行,天塌地陷,她都不带醒的。”

那时候,她常还以对方一个白眼。

不成想今日这般宁静的夜晚,她却睡不着了。刚推开酒肆前门,便被堵在门内。

看着面前的蓝色身影,花夕梦微微挑了挑眉。她就说男人这几日精神不好定是有何缘由,如今却是被她碰了个正着。

“这位公子,夜色这么深了,你去了何处?”花夕梦背靠门边而立,一脚撑在对面的门框上,摆明不想放男人简单进来。

“姑娘这么晚又去做什么?”男人也不急着进去,只有趣地瞧着她问道。

花夕梦险些被对方噎到,唇角带笑道:“左右也睡不着,便想着出来走走。公子也是睡不着?”

慕青轩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又道:“最近晚上不太平,姑娘还是不出门的好。”

“此话从何而来?”花夕梦不懂道。

“今日京城出了个采花贼,专门寻年轻貌美的姑娘下手,你可要小心些。”

花夕梦点头道:“晓得了,隔壁张家姑娘这几日也不见了踪影,怕是已然凶多吉少。”

二人一面在街面上走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公子如何知晓采花贼之事?”

花夕梦长了个心眼,就说这人近几日精神不好。他白天在酒肆帮工,晚间却消失不见,如此这般,若是精神好才是出奇。

近几日采花贼一事频出,多有年轻女子离奇失踪。花夕梦多奔走于街头巷尾,自然略有所闻。

然男人终日待在酒肆,只夜晚出门,他如何得知?

“我记得张家姑娘便是晚间失踪的。”花夕梦又道。

慕青轩闻言顿住了脚步,转而笑对花夕梦,玩心大起:“怎么?姑娘是怀疑在下吗?若我说我确是那采花贼呢?”

花夕梦脑袋瞬间空白,眼睁睁瞧着他对方向自己步步逼近。

事情的发展好似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自己只是试了对方一下,怎得他就承认了?

花夕梦说不出话来,身体先于思想一步,僵硬地向后挪动着,直到背后碰上一个硬物,再无路可退。

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花夕梦此时有些后悔当日为何要留男人在酒肆。

“怕了?你不跑吗?”慕青轩就站在她身前,微俯下身来,墨色的眸子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思绪。

“姑娘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若在下当真是采花贼,以姑娘的姿色,怕是五天前便落在在下手中了。”

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什么感觉,不过男人的话确实提醒了她,这人并不似裴匀那般好色之人,应是做不出那班丧心病狂之事。

思及此处,她方才放松下来:“公子快别拿小女子打趣了。”花夕梦一个闪身,从侧面走了出来,借着月色,继续往前走。

慕青轩怕她出事,紧跟在她身后,双手在身后交握成拳,心道:或许我也是采花贼吧,想采的却只有面前这一枝花。

花夕梦倒不知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自顾自向前走去。只是夜色微寒,簌风来袭,直将花夕梦吹得瑟瑟发抖。

肩上一暖,花夕梦低头一瞧,藏蓝色的厚重外袍将她裹于其内。她与男人身量本就相差甚多,如今这外袍一搭,便是除了一张精致的面貌,什么也看不见了。

慕青轩在她身后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再向她面上看去,又有种想叫她遮上面纱的冲动。

“多谢。”花夕梦转身道。

“今日天寒,早些回去为好,”慕青轩道,“若是遇到采花贼就麻烦了。”

“好。”花夕梦点点头,想来出来已有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回屋去了。若是再与男人待在一处,她不是被气死,便是被吓死。

花夕梦不做犹豫,当下便转身往酒肆的方向而去。

偏偏天公不作美,回去的路上下起雨来,淅淅沥沥而下。路边风灯影影绰绰,橙黄色的火苗跃动着,仿佛下一秒便会熄灭。

两人都未带雨具,只得暂且搭着外袍遮挡雨水。

慕青轩将外袍罩在两个人头上,朝酒肆的方向跑去。奈何雨势越来越大,最后竟如珠串般疾坠而下。

那外袍本就厚重,加之浸了雨水,更是沉重。两人没了法子,只得先寻了一处亭里避雨。

亭里亭外,同一片夜幕下,两个天地。

“这下好了,暂时回不去了。”花夕梦站在亭内,抬头仰望豆大的落珠。

“今日这雨,委实来得急了些,想来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男人悠悠道。

“所幸无甚要事,便在此处稍作等待吧。”花夕梦道。

“我听姑娘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姑娘是从何处而来?”慕青轩问道。

“长华山,”花夕梦回答,“距此甚远,马车须得两月方到。”

“长华山吗?”慕青轩道,“据说长华山之人皆擅酿酒,没成想姑娘竟也是山中人。”

“我并非出生在山里,而是师父偶然捡回去的。”花夕梦摇头道。

少时的记忆模糊,花夕梦只记得自己刚出生之时便未见过爹娘,她住在一户农户家里。

如今那农户姓甚名谁?是何音容相貌,她全然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少时好似天天挨打挨饿,饥肠辘辘。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得离了那个不知名的小村落,亦不知是何时何日跟在方荣身边。只记得那是个晴天,盘口大的月亮挂在空中,照的四处亮如白昼。

暮色下的长华山并非如何安全之地,静谧无声的夜里,风声夹杂着兽鸣声入耳。花夕梦紧了紧本就褴褛的衣衫,盼着能让自己再暖和一些。

她年岁尚小,从未曾独自经历这般之事,只觉又饿又冷又怕。裹紧自己瘦小的身子,花夕梦缓缓蹲下身去,埋首于双膝,不住地颤抖。

“你爹娘呢?”身前突然想起一道男声,花夕梦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面前男子三十几岁的模样,一身白衣微微泛黄,却仍是不染纤尘。他面上带着笑,同她以往看过的邪笑不同,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小姑娘,你家在何处?”方荣又问道。

闻言,花夕梦眸色黯淡,风目微垂,摇头道:“小杂种没有家。”

方荣深色微动,伸出手来道:“既如此,你从今日起便跟着我吧。”

花夕梦看着面前那只骨节分明,上布薄茧的手,迟疑地伸出手来,却久久未再动作。

手上一暖,视线中那只大手牵着自己骨瘦如柴的小手,轻轻一带,便将她带了起来。

花夕梦抬头看向对方,也不知怎得,竟就鬼使神差地跟着对方起身。

“你没有名字吗?”方荣问。

花夕梦摇摇头,印象里,养父母从未唤过她的名字,她自己自然也无处得知。

方荣凝神想了想方道:“便唤作花夕梦吧。我是方荣,字奕铭,今日起,我便是你师父。”

如此这般,孩童稚嫩的脸上,终是浮现出一抹微笑,月光之下,夺人心魂。

“遇到我算你幸运。”方荣轻笑着,带着那孩子朝山上而去。

光阴荏苒,眨眼间当年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如今已然出落成一个娉婷少女,就站在慕青轩身侧。

泉水般的声音诉说着她尚能记清楚的事,面上却并无太多情绪。

慕青轩想不到她少时竟会如此波折,心里一阵酸楚蔓延开来,恨不得将那人揉进怀里,却又怕吓到对方,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真是的,我与你又不熟,说这些作甚!回家去!”花夕梦抿了抿唇,见雨势稍缓,转身便出了亭子,朝酒肆走去,慕青轩紧随其后。

后来花夕梦想,许是自己当时太过寂寞,男人又是第一个问自己的人,她方才说出口的吧。

然而她不知道,有一种人,与何人都聊得来,却又鲜有深交挚友。深埋于心中之事,又怎会轻易与旁人说?

两个人回了酒肆,便各回各屋,各自歇息去了。

这一夜,二人睡得都很沉,仿佛纵使天降炸雷亦无法吵醒他们。

第二日,花夕梦醒来之时已是巳时末尾。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小儿,她想着,自己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昨日躺下着实晚了些,都怪那慕青轩!

不过男人的样貌确是正正长在自己心尖上,叫她忽略不得,只是未免太能闯祸了些。

正自愣神间,便听得楼下“咚”得一声巨响,惊得花夕梦险些跳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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