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闻青吟不同于寻常闺阁小姐,这种套麻袋的伎俩早就有所耳闻,当即做出反应——将盆架朝后一踢,冷水不偏不倚泼在那人身上,束缚着自己的一双大手也因分神卸了力。

她趁此机会迅速挣脱,摘了头上的麻袋就朝着门跑去!

此刻她已顾不上好奇去看一眼贼人的样貌,只想着先保平安。可就算她的所有反应都是迅捷的、敏锐的,到底还是不及那人有备而来,她的手才触上门扇,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已将门扇死死按住!

她被那条手臂拦住了去路,也封死了退路,这回便由不得她不回头看了……

烛台里的火光摇曳,将投在墙上的两道身影轻轻拨动,虚虚晃晃间气氛很是诡异。火苗侧映在那人的眼底,似野火卷草而燃,再不复往日的温煦。

“表妹,你还是那么聪明,若是再晚些发现香囊有问题,便不会这么闹腾了。”男子轻启着薄唇,情不自禁抬起手来,碰了碰在梦中始终无法触及的那张脸。

闻青吟将脸别过,晶眸如焚:“薛随章,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卑劣,想不到这种手段你也敢用!”

本是怒气十足的一句话,不知为何说出来竟是轻飘飘的透着无力感。

薛随章不禁流露几分惊喜:“看来这药还是起效用了……”

闻青吟也能察觉到自身体力的流逝,就连反应也变得迟钝许多,当薛随章的手再次蹭上她脸颊时,竟没有立时避开。

冰凉的指背缓慢滑过如腻的雪腮,薛随章一脸陶醉醺然:“表妹,你可叫我想得好苦……”

“我那么在意你,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去犯错?你从未见过那个世子,哪知他是高是矮,是扁是圆?若真嫁过去,迟早有一日会后悔的。”

“表哥不能由着你任性,为了你,我宁愿做一回小人。哪怕日后遭你唾弃,也好过看你万劫不复……”

他口中轻喃着,缓缓朝那细长的雪颈凑近,就在一吻快要烙下时,被困在墙角的小娘子好似彻底脱了力,贴着门扇滑坐到了地上。

薛随章也随她蹲下,双手扶住她纤薄的肩,声线轻柔:“表妹,地上凉,若累了表哥抱你去榻上睡?”

说罢也不等她回应,直接打横抱起,大步送去榻上。

闻青吟平躺着,艰难地掀了掀眼皮,嘴唇翕张,却是发不出像样的动静。

“表妹,你想说什么?”薛随章俯低了身子去听,仍是听不清,便干脆将耳朵再凑近些。

正待他努力分辨闻青吟所发出的声音时,耳朵猝然传来剧痛!他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本能地撤回身子!

伸手去摸耳廓时,摸到了一片湿热,竟是被她咬出了血!

薛随章眼中的怒火射向闻青吟,作势又要扑上去,闻青吟则趁机狠踢一脚他的裆下,迅速翻身下了榻!

体力在渐渐消逝不假,但方才的骤然脱力却是她装的,与其耗至力竭无法反抗,不若趁还有些力气时设法逃跑。

她踉踉跄跄跑至门前,用力拉了两下,却发现门不知被薛随章做了什么手脚,完全无法打开!

瞥一眼榻上正疼得呲牙却仍狠狠瞪向她的薛随章,她深知没时间耽搁,跌跌撞撞又去到窗边,拼着最后的力气翻了出去。

由后窗逃走,便无法再向隔壁的盼夏和比丘尼们求救了,能通往的方向只有一个——青屏山的后山。

闻青吟就这么艰难地拖着腿往后山去,原本不远的一段路如今竟好似千山万水!所幸身后一直没有传来动静,她想着大抵是把薛随章甩开了。

天幕低垂,山崖空旷,山风簌簌穿梭在林木峭石间,也拍打着她的脸。若在平时,她走着后山的夜路定会害怕,可这会儿朝着那山洞走去,却仿佛奔向一线光明。

再有一百步就到了!

看到那洞窟的轮廓,她明显受到了鼓舞,尽管体力快要告竭,却还是加快了速度。

“咣”一声响,是她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了地上。

可是只差几十步了……

她试着出声,然而此时能发出的声音甚至不比之前,只轻如蚊蚋。

她无力地将头垂下,脸颊贴着冰凉的石地,内心深处期求着他会如上次一样半夜出来赏月。

幽咽的山风好似催人安眠的小调,她沉沦其中,纵容地安抚自己:睡吧,天亮后他就会发现她了……

昏昏晦晦间,一声枯枝被踩碎的动静贴地传入耳中,闻青吟豁然睁开眼,笼烟敛雾的眸中满载着期冀。

然而待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到的却是瞋目切齿、面黑如锅的一张脸。

天没有亮,他也没有来。

“表妹,你怎么不跑了?”薛随章轻蔑地笑着,缓慢蹲下身来,抬手攫住她的下巴。

闻青吟想别开脸,却是力不及他,气极之下只能冲他“呸”了一口!

薛随章的善性儿大抵也耗尽了,抬手便是响亮的一掌,重重甩在她的脸上,令她整个人都向前滚了一圈儿!

闻青吟抠住一块石头,避免自己滚下坡去,头顶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压下:

“表妹,你我明明能做对儿恩爱交颈的鸳鸯,可你非要逼着我把事做绝……你可想好了,这种事我既然做下,要么你成为我薛家的人,要么就做我薛家的鬼,这辈子我薛随章都要定你了!”

闻青吟痛苦的闭着眼,努力让自己声音大一点:“薛随章,你明知一切都是你姑母的诓骗……”

“那又如何?我对你就算是错付,也已覆水难收了!”薛随章的两眼渐渐失去焦距,面容变得狰狞:“与其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旁人,生儿育女,一刀刀将我的心凌迟!倒不如玉石俱焚,你我做对鬼命鸳鸯!”

他额间的青筋跳了跳,耐心已是彻底告罄,双目重新聚回到闻青吟的身上,嘴角裂开个诡异的弧度:“表妹,不如你先下去等我?”

说着他已欺身过来,双手掐住闻青吟的脖颈,腥红的眼里流着泪:“下辈子,下辈子你选我好不好?”

闻青吟深知他已彻底疯魔了,再讲道理怕是讲不通了,抗着窒息的痛苦她努力扯着嘴角回应一个微笑:“好。”

薛随章手上的力道果真卸了几分,疑心自己听错:“表妹,你刚刚、刚刚说什么?”

重新夺回呼吸,闻青吟努力汲取了几口新鲜空气,声音也变得更清晰了些许:“我说好,下辈子我选表哥。”

薛随章再次激动起来,只是这回并非基于愤恨,他好似一盏被重新点亮的灯,眼中有了亮光和希望:“真的?”

“真的。”闻青吟柔声回应着他,眼波流转,头一回认真停留在他的眉眼。

薛随章颇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心中也不甘起来:“那为何不能这辈子?”

“因为这辈子表哥没有经过考验。”小娘子平静的话语中好似杂糅着对眼前人的无尽失望。

薛随章一脸愕然:“考验?什么考验?”

闻青吟垂下眼睫,滴落一颗泪珠:“我只是逗一逗表哥,不想你就欺我辱我甚至还要杀了我……若真嫁了你,你到底是与我夫妻一心,还是只与你姑母一条心?”

薛随章的脑子仿佛被雷炸了下——表妹只是在逗他考验他?不是当真要抛弃他?可她之前是真的想要嫁去侯府,与他说的话也分明决绝,那一脚也是冲着断他子孙根去的……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捂着脑袋,陷入深深的矛盾里。

闻青吟生怕他想通了又要发狂,赶紧趁热打铁:“表哥,你说的对,我不应仗着你的喜欢就使小性儿。现下我想明白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不如就以天为证,以地为媒,在这里拜堂成亲吧!”

稍一顿,又祭出更为致命的一句:“你不是想要我么,拜了堂我就是你的。”

这回薛随章没力气再做挣扎了,她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既然要与他私定终身了日后还能反悔不成?

是以他坚定的点头道好,而后茫然四顾,又迷茫起来:“那表妹我们要怎么做?”

如今的事情已全在闻青吟的掌控之中,她用力抬手指了指一块石头:“那处平坦些,表哥抱我过去,我们就在那里拜天地。”

薛随章激动地道好,轻柔将她抱起,走了几步路后便将她放到所指的石头上。

闻青吟无力下跪,只倚住石台道:“表哥快拜吧,我说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声音要大些,让寰宇之内都做你我的见证。”

说罢担心他起疑,又劝哄一句:“这里是后山,没有人烟的。”

听了这话,薛随章便彻底放心,认真听着“新婚妻子”的话,高声重复:“我薛随章,今日在此迎娶表妹闻青吟!望天地做我二人的见证,从此夫妇同心,永不背弃!”

“若违此誓,必当人鬼殊途,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这种仪式一但开始,便没有停顿思考的余地,是以直到重复完最后这句,薛随章才咂摸出不对劲儿来……

他转头看向“新婚妻子”,正要质疑,就见她对着自己比出一个“救我”的口型。

不对,方向虽是冲着自己,但她的眸光分明穿过了自己,好似看着自己身后的某处!

薛随章恍然意识到什么,回头,惊见一名身量高大的年轻男子站在自己的背后!

不待他张口问一句,那人手中高举的木拐已然落下,重重敲在他的后脑!登时眼前昏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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