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回来时已经将近凌晨四点，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时潮崎久世骤然惊醒，下意识握住枕下的枪，随即又放松下来，打开了灯。
“
大和警官和上原警官都回去了吗？”
“啊，没想到一个月前发生在轻井泽别墅的案件会和东京的谋杀案联系在一起。”虽然嫌疑犯已经被抓获，但在最终定案前，相关的情报依然不能外泄。高明脱掉外衣，只是稍微提及几句，“抱歉，我的假期要取消了，两件案子并案，我得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到东京。”
潮崎久世推着他往浴室去：“没关系，我们可以之后再约时间。现在你最好抽空多睡一会，我会在七点半叫醒你。”
高明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但睁开眼睛发现只过了三个半小时，所以不仅浑身疲惫，还觉得有点头痛。潮崎久世为他叫了客房服务，洗漱后他快速地吃了一点烤薯角、蔬菜炸天妇罗、火腿、寿司卷与莓果，就急匆匆离开了酒店，前往轻井泽车站搭乘9点左右的新干线。
今天早晨车厢里乘客不多，他便选了一个靠左边窗户的位置坐下。列车要经过群马，在进入上越新干线时，车上的人变多了，高明开始觉得有点困。昨天和前天晚上都睡得很少，难怪现在很困。于是他歪着身体，把头靠在玻璃窗上，很快就睡着了。
并没有睡太久。高明因为感觉到列车停下而睁开眼，这一站是大宫站，再过半个小时，列车就会抵达终点东京站了。因为刚才的睡姿很不自然，所以高明不仅觉得脖子不舒服，还觉得头痛有点加剧。他在吸烟室抽了一支烟，注视着窗外飞速向后退的风景，一边回忆卷宗内容，抵达东京站时已经成竹在胸。
在搜查一课的楼层，高明遇见了前来做笔录的毛利一家与来自大阪的服部平次。昨晚联袂的侦探组合如今毫无倦意，只有过度疲惫的大人在猛捏眉心。在案件沟通过程中，不时有人摸着口袋里的香烟，找借口出去提提神。精神涣散又勉力维持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七点，不用参与值班的警察们如蒙大赦，纷纷打趣着要去哪里喝一杯。
高明谢绝了邀请后走出警视厅，穿过马路，沿着护城河边的小道走了一会，一辆银色的本田从他身后赶上来，按了两声喇叭。
此时远方的天空已经被晚霞映成暗红色，穿过祝田桥的十字路口，转上内堀道，能够看见远方的东京塔。
“想吃点什么？”景光轻快地打着方向盘，虽然不能以本来的面目与兄长见面，但能够坐在一起聊聊天就已经让他觉得愉快。
“不要猪排饭、拉面和乌冬面。”高明谢绝所有在警察餐厅能够吃到的食物。
景光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理解日复一日吃套餐的痛苦。在警察学校的时候，他们千方百计找理由在周末外出，除了那些意外发生的事件，尽可能寻觅消遣与美味，为正在发出震耳欲聋吼声的青春添上一层燥热的红润。
那时候他们谁都没想到会走出那么远，而有的人已经先一步选择了笑意吟吟，在未来相见。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在乎——那段短暂岁月的风采和光辉，甚至已经超越了它本身的价值，而后来的任何时间都及不上那几个人在他心中留下的璀璨印象。
景光没有让自己在情绪里沉溺太久，他在十字路口右转：“那就到我喜欢的一家店去吧，在那里我是来自长野的桐谷修平。”
他所说的店在赤羽北区，这里有很多立饮式居酒屋（站着吃）。去的路上恰好晚高峰，人群与车流都涌向街道，形成一种诡异的片段式的停滞，让交通陷入瘫痪。车载广播在播报着这个国家各处发生的灾祸：天气过热、山体滑坡、洪水和火车晚点，唯一让人会心一笑的消息是居住于和歌山白浜“冒险大世界”乐园的雌性大熊猫良浜在不久前顺利产下一对龙凤胎。
“潮崎发邮件告诉我你今天到东京，他建议我们可以见一面。”景光并不用太擅长倾诉，独立生活的许多年里已经习惯自己去处理各种情绪与事情，但面对兄长的时候，仍然不自觉地从心底泛起一点依赖，仿佛自己也同时变得更小更活泼，“看来你们相处得挺不错。”
高明思考了一会，他和潮崎久世都没有向任何人说明过彼此的关系，但给景光发邮件的举动显然暗示着某种特许。他咳嗽了一声：“我们目前...正在谈恋爱。”
景光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踩下刹车，幸好此时交通拥堵奇迹般地疏通了，街道也冷清下来。他在震惊中继续开车向前，“这不是什么冷笑话吧？”
“目前我们对这段关系都没有异议，并保持满意。”
“...这简直比听见琴酒和赤井秀一情投意合还让人惊讶。”景光喃喃，“你们的关系是正常的吗？”
他和两个人相处都很好，并不希望他们处在一段最终会伤害彼此的关系里。在日本，亲昵是一种不太可能凭空提供的商品，人们更倾向去牛郎俱乐部或者陪酒屋花钱去倾诉烦恼、提升自尊，装作喜欢自己的样子提供一些有益的建议。也不太愿意求助精神病医师、理疗师和生活教练，那就等于是在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
在精神压力和生存压力更大的黑色生活里，很多人会倾向用更不健康的方式去排遣压力。就他自己所知道的，有好几位女性成员喜欢在牛郎俱乐部一掷千金，在她们宠爱的牛郎过生日时，甚至会准备一辆车作为生日礼物。更有甚者会通过药物或者其他方式寻求安慰。
高明很理解他的担忧，并保证他和潮崎久世之间的关系健康且正常：“我们每过几个月会见一次，你可以当成一种异地恋，事实上今早我们还都在轻井泽。”
“老实说我并不想知道其中的细节...但如果你和潮崎都觉得这是好的，那么祝福你们。”景光叹了口气，如果双方都认可这段关系，他并不觉得需要阻止。而更深的原因是他相信高明能够处理好这一切。他回忆起近期与潮崎久世的接触，的确感到他的状态在逐渐变得稳定与正向，而不是像从前——一张拉得太满的弓，或者一根在两端同时燃烧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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