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朕安还是第一次被家人和保姆以外的人带出来,又是乌蒙蒙的下雨天,很兴奋,撑着小伞,仗着穿的是小皮靴,故意往人行道的水坑里踩,收着力,既踩到了水花,又没贱到林奈延身上。
“jenny看起来很开心。”林奈延说。
“对呀!”方朕安偏过伞,露出自己笑得灿烂的脸:“和阿姨在一起就很开心,我很喜欢阿姨。”
林奈延:“……”听缩小版的交遇说喜欢,感觉不可谓不微妙。
小区里有一个仿江南园林建筑的小花园,亭台楼阁,流觞曲水,李灿正在人工湖中心的亭子里避雨,雨来得快,她跑进亭子的时候身上被打湿了不少,林奈延预料到了,给她带了一件自己的外套。
“我朋友的小孩。”林奈延简单给李灿介绍了一下。
李灿一看方朕安的脸就知道是哪个朋友了,忙按捺住心中的惊讶,又受宠若惊地换解开自己的衬衫外套,准备换上林奈延给她带的衣服。
林奈延给她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确认方朕安一直在自己余光里站着,方朕安虽然听话,但把别人家的宝贝小孩带出门,必须得打起百分之一百二的心神才行。
两个大人在忙活,方朕女百无聊赖地打量四周,注意到旁边一角朱红的亭柱根子下露出一截毛茸茸的灰尾巴。
方朕安好奇地偏了偏头,轻轻走了过去。
原来是一只蓝猫!
猫咪应该也是来避雨的,厚重的皮毛被水打湿成一绺一绺,见到有人来,惊恐地后退了一步,瞳孔变得竖长,尾巴翘起背弓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方朕安再聪慧,到底也是个没多少生活经验的小孩,家里也没养过猫咪,不知道弓背炸毛低吼是猫发动攻击的前兆。
她只注意到猫咪太瘦了,左前掌好像还缺了一块,有种可怜巴巴还强装厉害的样子。
“小猫别怕,”方朕安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正好有早上理发店姐姐看她可爱,送给她的一块猪肉脯。
方朕安撕开袋子,将包装揣回口袋,弯腰将肉脯往猫咪面前送,“这是肉哦。”
暴雨的嘈杂声里,林奈延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咕噜声,狐疑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顿时汗毛倒竖,三步并作两步,话都没来得及说,先伸手张开五指护在方朕安的脸上。
一声野兽的咆哮过后,蓝猫蹿进雨帘密集的大雨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奈延的右手上喜提四道红艳艳的抓痕。
从食指的第一根指节,斜斜划到小拇指下方的掌心边缘。
十指连心,林奈延痛得“嘶”了一声。
方朕安吓得脸都白了,手中捏着的预备喂给猫猫的肉脯也掉在地上。
半个小时后,坐在副驾驶的林奈延举着右手,好像上课举手发言一样。没什么指望地看向坐在主驾驶的人,稀罕地用商量语气开口:“疫苗能不能就在社区卫生院打?”
林奈延讨厌医院的毛病这么多年就没改过,时下圈子里的人多爱做医美维护,林奈延也不是不想变得更漂亮,但美容医院也是医院,因为这个原因,她愣是一次都没去过。
方择锐却很严肃地说:“你这个属于三级暴露,必须去医院。”
林奈延就闭嘴了,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在方择锐面前就硬气不起来,毕竟得狂犬病并不好玩。
她也还算懂点急救知识,等方择锐下来的时候自己让李灿买了肥皂来,在流动的水下冲了十来分钟,其实就是看着吓人,她以前摔个跤膝盖上的口子也比这大。
只是那猫瘦骨嶙峋眼屎呼啦的,多半是野猫,需要去医院好好处理一下。
“麻烦方总开车送我去一趟医院,我被野猫抓了。”林奈延给方择锐打电话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语气稀疏平常,好像在说北京今天下雨了一样。
当时方择锐正在备餐,她不知道林奈延中午还会不会答应来吃饭,但依然做的是对方多年前喜欢的菜式。
方朕安坐在后排被李灿抱着,眼睛里包着一眶眼泪,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说话,被吓得不轻。
林奈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转过来安慰她:“jenny,阿姨没事,别害怕。”
她被抓到手无所谓,顶多打个疫苗,一个小孩子被抓到脸、抓到眼睛该怎么办,她都不敢想象后果。
她这一路上已经安慰了好几遍,但效果似乎不大,方朕安抽噎了一下,林奈延手还隐隐作痛,她决定回家之后再好好安慰一下,希望别给方朕安留下什么阴影。
方朕安非要跟着她们来医院,正是流感多发的季节,方择锐请李灿带着她带着附近的汉堡店里玩,没让她跟着。
去医院挂的急诊,接诊的是个老大夫,长相和气质很有“悬壶济世”四字的说服力。
“也是喂猫抓的?”大夫显然经验老到。
林奈延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含糊的“唔“了一声。
“家猫野猫?“大夫又问。
“应该是野猫。“林奈延说。
大夫就“哎呀”一声,一边带上老花镜用一指禅在电脑上戳字,一边跟她们闲聊:“看到脾气不好的猫嘛,就绕着走嘛,干嘛非要喂嘞?这一抓就抓没了半个月工资,你们这些小年轻哟。”
在场的两人:“……”
这熟悉又亲切的椒盐口音。
林奈延低头不语。
“你这破皮见血了,要打狂犬疫苗、免疫球蛋白疫苗、破伤风免疫球蛋白疫苗和吸附疫苗。”
大夫说了一连串的名字,林奈延不明觉厉并且大惊失色,她还以为只打个狂犬疫苗就行。
四种疫苗名字,代表有针头至少要在她身上扎四下,想一想那画面只觉汗毛倒竖,她对医院一向敬而远之。
“真的需要打这么多吗?能不能少打一个,我这也不是很严重的样子……”林奈延又跟大夫讨价还价。
大夫和身后的方择锐同时开口:
“不建议。”
“不行。”
这句语气不容置喙的“不行”是方择锐说的,听得林奈延拳头一硬。
大夫见林奈延一窍不通,办公室里又没别人,就实话实说:“你这伤口又不是家里宠物猫抓的,家猫嘛没怎么放出去过的,那免疫球蛋白打不打也看你,野猫带病毒的可能性大得多哦,年轻人不要保有侥幸心理撒,再小概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狂犬病也不是好玩的,这次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林奈延欲哭无泪:“……好的吧。”
医生又问了体重,林奈延说了才问:“为什么要问体重。”
医生又用他的一指禅推了推眼睛,态度令人如沐春风:“球蛋白疫苗主要是根据体重分配剂量的,二十斤一针,一针两百单位。”
简单做一下除法,林奈延眼前一黑,她要打五针,一千个单位的剂量。
打印机嗡嗡两声吐出一张单子,大夫唰唰签上自己的名字,一抖,递给方择锐:“交完费后带你朋友去打疫苗吧。
缴费,找科室,林奈延就只管闷头跟着方择锐。
正式打疫苗之前要先在手腕上做皮试,做皮试的时候林奈延脸色还不错,及至打完狂犬病疫苗,脸就开始发白,病怏怏的。
轮到注射免疫球蛋白疫苗,护士处理干净上一位患者用过的医疗废品,开始往操作台上摆东西,一次性注射器,碘伏,棉球,纱布……
护士小姑娘边忙活边瞅她,像是看出她是谁了,声线有些激动,跟她说:“打、打免疫球蛋白可能有些痛……方便问一下,你就是林奈延吗?“
护士声音小小的,也怕被人听到,林奈延在医院里笑不出来,口罩下面的脸木着,点头说:“我是。”
正主亲口承认,小护士更激动了,弄完手上的活让她们稍等,“免疫球蛋白需要医生来打。”
走之前又小声说了一句:”我是你的粉丝,你很棒,加油!”
打疫苗也分护士打和医生打吗?林奈延心中响起大事不妙的警报。
科室里有些忙,林奈延等得无聊,一时没忍住,手贱上网搜了打免疫球蛋白疫苗的视频,心里的坏预感成了真。
免疫球蛋白疫苗要绕着有伤口的地方打进去,边打边转,那么粗的针头,那么粗的针管,两相对比之下,显得方才的皮试和狂犬都小巧可爱起来,半点也不算回事。
等待的过程变得煎熬,林奈延觉得自己好像是古代那个等待被午时问斩的犯人,一下一下数着时间过。
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肩膀,方择锐说:“我陪着你。”
林奈延这时候不想跟她讲话,没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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