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当空,林奈延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单轨来到渡口,在大滨路找了个入口下到长江江畔。正值钓鱼开放期,江边来钓鱼的人还挺多,显得很热闹。
钓鱼是支觉晓主动约的,说她爸爸是个资深钓鱼爱好者,设备齐全,比起在室内干吹冷风喝咖啡,林奈延倒是更喜欢在户外活动,很干脆地就答应。
果不其然,等林奈延到了支觉晓发的定位处,她已经安装好了全套的露营设备,支觉晓穿着长衣长袖,背对着她蹲着,江风吹得她衣服一翕一合。
林奈延放下自己买的盒切水果和其他东西,撩了撩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发丝。
“很专业嘛。”林奈延看见支觉晓正在给鱼钩上饵,地上放着一盒红饲料。
“耳濡目染,看我爸弄,看着看着就会了。”支觉晓拍拍沾到手上的红色饵料,站起来继续调试鱼竿,“你想要长的还是短的。”
“短的吧,我也不会怎么会钓。”林奈延蹲下来捻了一丁点饵料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子腥味,怪上头的,她又闻了一口。
她听到支觉晓笑了一声。
“那你用这个吧,三米的小杆,先熟悉一下怎么上饵和抛竿。”支觉晓递给她一只小巧的溪流竿。
“用饵料还是用蚯蚓?”支觉晓问她。
在林奈延看来这并不是需要二选一的问题,毫不犹豫:“饵料。”
支觉晓把玉米盒子给她:“玉米,素饵之王。”
林奈延蹲下来边弄边和她聊天,支觉晓带的装备专业又齐全,她问:“这些全都是你背过来的啊。”
两人家都不在这个区,拐七拐八地开车来也要四十几分钟,这么多东西背过来不容易。
支觉晓开始给鱼竿上彩色的浮漂:“不是,我爸帮我弄过来的,他来这边办事——小心钩子,很尖,容易刮进手里。”她提醒林奈延。
林奈延心虚地捻了捻指尖被勾破油皮的地方。
放好线挂上饵料,接下来就是抛竿。
开始几次不得要领,支觉晓握着自己的杆做示范,仔细地教她发力技巧。
反复抛竿收杆试了几次,林奈延开始得心应手。
这一把杆甩得挺远,支觉晓赞了声好,旁边还有大叔给她喝彩,林奈延不好意思地笑笑。
“等你看见浮漂被往下扯的时候,鱼就上钩了,将杆往回拉。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
“明白了。”林奈延点头。
支觉晓走过来,将不锈钢炮///台支架插入林奈延脚边松软湿润的沙土里。
“可以将杆放在上面,一直拿着很累。”
放好杆之后就是打窝,在放钩的地方抛下足够多的饵料,吸引鱼群,抛完饵料,林奈延到旁边清浅的水洼里洗了把手,隔着小桌子坐在支觉晓旁边。
支觉晓的大杆早就搭在一旁,静候鱼咬钩,她做事情的时候很认真,侧脸线条显示出全神贯注的意味来,和交遇挺像,两人身上有种如出一辙的气质,林奈延说不出来,但是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浮躁的心能很快安静下来。
山城还没进入真正的暑季,又是上午,遮阳伞打下一片阴凉,江风柔和,大团厚实的白云密集散布在蓝天,渡口航线密集,时时可见飞机滑过。
“你经常钓鱼吗?”林奈延望着头顶近处低空一架蓝色涂装的民航宽体客机驶过,破空声轰鸣。
支觉晓的操作熟练干脆,像很有经验的熟手。
“也不算经常吧,”支觉晓也看着飞机,“市区里一年有大半年都是禁渔期,我爸一般都是开一个小时高速去千岛湖,太远了,我很少去。开放的日子偶尔会陪我爸来渡口这边。一年也就一两次,这里石滩多,还挺适合家长带着小朋友来的。”
支觉晓递给她一把叉子,将水果和零食铺在折叠桌上。
“你的通知书什么时候到?”林奈延问支觉晓。
“说是还有半个月呢,你呢。”
“也差不多。”
“拿到通知书后面准备干什么,有计划去哪里玩吗。”
“有啊,”林奈延说,“我妈妈几年前就给我准备了毕业旅行,准备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就出发。”
“定好了去哪里吗。”
“大西北环线吧,”林奈延说,“最近看了一部纪录片,挺向往大西北的风光的,大漠孤烟,别有一番意境。”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心动了。”支觉晓说。
林奈延偏过头看她:“一起呗,有个熟悉的人还好玩一些。”
支觉晓笑着说:“不了,我姐在英国留学,答应这个暑假去看她的。”
“噢,原来是有更好玩的地方。”林奈延凑趣。
“话不是这样说的,”支觉晓笑道,“你早几天邀请我,我肯定就跟你一起了,时机晚了些。”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林奈延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
水面上的浮漂安静如鸡,好半晌都没有动静,支觉晓又起身抛了好几次杆,说可以加快饵料雾化的速度,吸引鱼来吃诱饵。
林奈延有样学样,重新布置好鱼竿,支觉晓递给她一个小巧的风扇。
林奈延惊诧地笑着:“天,你是哆啦A梦么。”怎么什么都有。
“三十多度的天,小风扇肯定是必备的么。”支觉晓说。
林奈延看她只拿出一个:“你自己吹吧,我其实还好。”
“接着吧,你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约你出来钓鱼,把你弄得狼狈可就不好了。”支觉晓说,“我不热,你看,汗都没有出,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此话似乎不假,在户外闷了大半天,支觉晓看起来还是清清爽爽的,好像热度靠近她自动就降低了几分。
“那好吧,谢谢啦。”林奈延接过小风扇,按下开关,流动的风舒服得她眯了眯眼。
关系进一步拉近,林奈延话匣子也打开了,和支觉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四五年以前,我出过一次小小的车祸,那之后我的记忆就不太好了,能记住的事情不多。一两年前的事情其实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不是故意轻视你的,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打紧,”支觉晓淡淡地说,又问,“车祸是怎么回事,严重吗?”
林奈延避重就轻:“被剐蹭了一下,没受伤,但是当场断片。怎么去的医院,做的什么检查,什么时候回的家,全都没印象,检查结果没什么大问题,轻微脑震荡。”
“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持续了这么久,没有再去检查过吗?”支觉晓问。
“有啊,我自己去过一回,还是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医生也没办法做出干预。不过也不奇怪,人脑何其精密,遍布上万亿个神经元,检查不出来也很正常。”
“会影响正常生活吗?”支觉晓看着她问。
“唔……”林奈延斟酌着说,“其实不是很影响,记不住的东西多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细枝末节的东西,重要的事情我会写在日程上,防止遗忘。”
其实影响远不止于此,日常行动时突然中断思考,大脑一片空白,“我是谁,我要干什么”的情况发生时有发生,对各类原本烂熟于心的公式和概念,也会突然茫然,不知所措。
世界在有些瞬间突然切断和她的联系,平白生出一股无来处也无归处之感,好像自己被世界遗忘,令人万般无力又难受。
这种感觉并非是失去了对这个东西的所有了解,又回到门外汉的感觉,而是你的脑中明明在看到这个东西后,即将形成与之相关的概念和经验,一柄锋利的铡刀却突然从天而降,切断了你思考的通路。
你知道你知道这个东西,但你的脑中确实一片无暇的白。
个中难言滋味,非亲身体会不能觉悟。
“感觉很难受吧。”支觉晓说。
“什么?”林奈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时之间没跟上她的话头。
“很多时候我都看见你坐在位置上背书,起初还以为是你格外刻苦,今天才知道原来另又隐情。记住又忘,忘了又背的感觉,肯定很不好受。”
因为会反复地遗忘,所以需要反复地背诵复习,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
“其实还好。”跟交遇相处久了,也不自觉染上她的口癖,林奈延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不付出代价就能收获果实的事情,反正最后结果是好的,难不难受还是其次。”
“话不能这样说,再如意的结果也不能忽视你之前付出的心血。”
林奈延笑:“你还怪会安慰人的。”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选理科?”支觉晓记得高一的时候,林奈延文综成绩比理综要好很多。
“你肯定要猜我选理科是因为比文科背的东西要少。”林奈延开玩笑。
支觉晓坚决不接受这个诽谤:“打住啊,我可没这样想,多少年前的刻板印象了,理科要背的东西也不少好吗。”
“那你先说说你的原因。”林奈延把这个问题抛回去。
“嗯,其实也是个怪俗套的原因了,有人跟我说女孩子理科学不懂,只能学文科,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呗。”
“不俗套啊,”林奈延笑着说,“很有骨气,过几天你就可以拿着h工大的录取通知书狠狠打他们脸。”
“不值得,”支觉晓喝了口苏打水,“还脏了我的通知书,不过今年过年我爸可以给他们显摆了,我那些七姑四姨,六叔八舅家的儿子,可没一个有我优秀,到时候自有他们眼红的时候——我说完了,到你了。”
“我可能有点叛逆吧,”林奈延想了想说,“因为很讨厌的人选文科,我是半点也不想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就算不在学校,也不想学完全一模一样的学科。所以哪怕高一理科成绩其实不太好,还是硬着头皮选了。”
支觉晓笑着说,“我记得你高一成绩文科成绩很不错,宁愿放弃自己的优势学科也要和他们割席,这得是有多讨厌啊。”
“对啊,后面想一想还是不太值得,或者说是意气用事了。如果我理科实在学不好呢?难道就要因为他们耽误我的高考吗,进而影响我的未来吗?当时还是有些冲动,没仔细想想后果。”
支觉晓说:“不会的,以你的性格,学什么都能学得好。”
林奈延一挑眉:“这么高的评价啊,受宠若惊了。”
“你当得起。”支觉晓轻轻地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像是条引火索。
林奈延看着她,突然很直白地问:“毕业宴那天你说的话对我冲击力不小,我回去后一直在努力回忆和你有关的事情,还真让我想起来了一件——你初中是誉诚二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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