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御花园中的百花台四周亮起无数盈盈宫灯。
宽阔的白玉台上布置一片朱漆的席地长桌,席位沿着主位层层排开,每张桌案上摆着精致的鎏金食盒,佳酿琼浆,四周环挂着百鸟朝凤的锦帘,随着夜风拂动。
百花台东侧是一片半开放的凉亭,亭中的烛火照出暧暧光芒,乐师们在一旁轻拨丝弦,乐声如同流水般轻扬。
钟薏随着父亲母亲踏入百花台,宫女引着她们入座特定的席位。不算靠前,今天来的都是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及亲属。
景朝几代以来民风开放,摒弃了一些繁文缛节,男女交流也不再隔绝。如重要宴会上文武大臣和夫人,贵女同席已不罕见。
席间,女子们的低声交谈和男子们的笑谈酬唱夹杂一起。
钟夫人带着她轻声和周围的贵妇人攀谈,钟薏一边回应,一边用目光扫过周围的人,他们衣着华丽,神情自若,她却没由来的感到一些忐忑——她将见到传闻中风姿英武的年轻帝王,居于九五至尊的天子。
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宣:
“陛下到——!”
百花台上瞬间安静如水,原本低语笑语的贵人们齐齐起身,神情肃穆,跪地行大礼,动作整齐划一,等着九五至尊降临。
耳边丝竹的靡靡之音戛然而止,钟薏随众跪下,呼吸不觉变得缓慢,心中掠过一丝紧张。
不疾不徐的脚步从远处渐渐逼近,靴底和白玉地板发出碰撞声,每一步都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金丝靴突然在她面前停下。
一瞬间,无形的压迫如山般笼罩。她的额头几乎贴地,始终不敢抬头。
时间仿佛被拉的极长。
终于,脚步声继续,刚刚的一切好像皇帝的一时兴起。
钟薏轻轻吐出口气,肩头一松。
走上主位,天子居高临下,目光扫视着台下跪着的人们,沉默片刻。
直到钟薏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响起,温和而又不可抗拒,带着天生的帝王威严:“诸位平身吧。今日不为朝政,只为共享春光,不必拘礼,尽情品赏。“
众人纷纷起立,又朝他一拜,这才敢落座。
乐声再度响起,席间微微交谈声不断。
钟薏好不容易平复好心跳,旁边一桌的苏玉姝悄悄靠过来:“薏儿,你看那边的贵女,是不是在偷偷瞧陛下?”
钟薏下意识抬头,斜前方聚坐着两位姑娘,正是下午评价她身材的人,她自然认得——
两人此时并肩而坐,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细语,眼神不时朝着主位投去,巾帕也掩不住面上的娇羞好奇。
她顺着她们的目光向上看去,她现在才看清天子。
年轻的帝王对现在献舞的异域舞姬似乎兴致不高,低眸喝着酒,一袭玄色龙袍将修长的身形衬得愈发挺拔,剑眉星目收敛了锋芒,目光却仍带着股凌厉的气势。高挺的鼻梁和被玉液润湿的薄唇构成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庞。面容在烛火的照映下时明时暗,透着帝王的尊贵和威仪气场。
苏玉姝压低声音,调侃道:“瞧她们那个样子,可比咱们放肆多了。我倒是听说,这位新封的郡主和赵家小姐,可都是现下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呢。”
钟薏微微疑惑,收回目光,低声问道:“为何这样说?”
苏玉姝似笑非笑,眼里透着几分意味深长:“还能为何?一个是皇族金枝,一个是几代世家名门,这样的身份本就高人一等。更何况,这长华郡主可是陛下的堂妹,传闻陛下对她颇为照顾。而那个赵长筠呢,更是被誉为京中才女,诗词书画无一不精,私下里谁人不知赵国公有意让她进宫……”
钟薏听得心中一紧,眼神不自觉地又往主位的方向扫了一眼。高座上的那人依然神情冷峻,似乎对一切皆漠不关心。然而,她却觉得自己的目光只要稍稍靠近他,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乱了节奏。
“薏儿,你怎么脸红了?”苏玉姝突然发现她的异样,抿嘴一笑,带着几分揶揄,“莫不是你也被陛下的风姿迷了去?”
钟薏怔了怔,连忙低下头,声音含糊:“姐姐莫要胡说。”
苏玉姝只当她是害羞,掩唇笑得更欢了。
钟薏端起酒盏,连喝几口,压下脸上的热气,
周围人们的交流声不断,苏玉姝的调笑犹在耳畔,贵女的窃语与不时投来的目光让她更是无所适从。
她忍不住再次抬头,只一眼,便撞进那双深邃眼眸。
他的目光如猎鹰锁在她的脸上,冷冽而压迫,似已注视她良久。
钟薏怔住了,连呼吸都忘记,只觉得整个人被牢牢困住,在这种目光下挣扎都显得徒劳。
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垂下眼帘,握着酒盏为了掩饰慌乱,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微凉,带着玫瑰花香,倒是不醉人。
卫昭并未追随,只是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仿佛刚刚的短暂对视只是无意而为。只有旁边的掌印内侍韩玉堂看见了他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韩玉堂看见钟薏的那一瞬间便了然,他从年少便跟着陛下,伺候多年,最会察言观色。
陛下这小半场宴席还不到,投在那里的目光一双手都数不清了。
韩公公悄悄看向那远处安静端坐的柔弱身影上,看见钟薏拿着酒盏的指尖收紧,微微泛白。
他又不动声色地靠近天子,低声道:“陛下,奴才瞧着钟小姐似乎对这宴席并不习惯,那琉璃酒盏都快被捏变形了呢。”
卫昭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语气却听不出情绪:“朕何时注意她了?”
韩玉堂闻言,假装没听懂卫昭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立即弯腰附和道:“是是是,陛下没注意!”
卫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既然知道,那话就少说些。”
韩玉堂立刻低下头,但那张狗腿的笑脸却仍藏不住。他压低声音,又悄悄补了一句:“奴才明白,可奴才也担心钟小姐太紧张,万一不小心出点岔子,岂不是坏了陛下的好心情?”
卫昭端起酒盏,似乎再懒得搭理他,低头抿了一口。然而片刻后,他的目光却第十三次不经意扫过钟薏所在的方向。
韩玉堂全程将这一细节收入眼中,眼底笑意更深,却强忍着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故作认真地低声问:“陛下,要不奴才派人过去给钟小姐提醒提醒,让她出去走走,放松放松?”
卫昭嗤笑了一声,目光收回,语气低沉而淡漠:“你倒是会操心。再多嘴,明日去管御膳房吧,替朕看炉子。”
韩玉堂连忙弯腰拱手,声音带着讨好:“陛下饶命!奴才嘴快,但心是真心为您操劳啊!这宫里除了奴才,谁还能懂陛下心思呢?”
卫昭闻言,懒得再理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韩玉堂连忙后退半步,低眉敛目,随手招来旁边跪侍的绿衣宫女,吩咐着什么。
他心里暗自得意:陛下嘴上冷冰冰,眼神却半点不离钟小姐,奴才才不是多嘴,分明是在尽忠呢!
——
没想到这玫瑰荔枝酿初初尝着与果酒一般,后劲却出奇的强。
宴席未过半,钟薏已觉得头脑有些晕沉,胸口微微发闷。脸颊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桃花色的粉晕。
她放下酒盏,纤细的手指轻轻扶住桌案,指尖触碰到凉意,努力平复着自己略显混沌的意识。
微醺间,视线扫过宴席间的灯火辉煌,那些交错的人影和耳边的丝竹声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薄纱,叫她看得不真切,却又越发扰人心神。
钟夫人注意到她的异常,侧头道:“薏儿可是不舒服?这酒浓烈,你大病初愈,不该多喝。”
钟薏声音带上一丝轻柔的沙哑:“没事的娘亲,只是有点晕。”
就在这时,一位绿衣宫女端着酒壶走来,低眉顺眼,模样乖巧,似是还想再添些酒。
钟薏正欲阻止,那宫女却不知没走稳还是怎的,脚下一个趔趄,壶中的酒瞬间倾洒而出,部分溅在了钟薏的衣袖上。
钟薏倏地一怔,双眸微睁。她低头看着袖口被染湿的衣料,酒水顺着衣袖滴落下来,将淡色的衣裙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钟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宫女吓得跪下连连磕头,满脸惶恐。
钟夫人看见了一切,却没来得及阻止,蹙着眉头,却因场合不好发作。
钟薏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晃,显然因为酒劲而有些不稳。
“快起来吧,你带我去换身衣裳,”她转头,“娘,我正好出去透透气。”
宫女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将人引出百花台。
宴会的喧嚣和如昼灯火逐渐远去,钟薏被宫女小心搀扶着,顺着小径往御花园旁的偏殿走去。
夜风吹过,带来一阵花香,那香味清甜而熟悉。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一些,微微抬起头,看向高墙下的花树。
月光洒下,树影斑驳,繁花发出簌簌的声响。
钟薏站定片刻,胸口涌起难以名状的情绪。
“小姐,可是累了?”婢女见她停下,轻声问道。
钟薏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怔然:“这花香……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话音刚落,她又自己否定似的低笑了一声:“可能是错觉吧。”
“这是西域名花醉芙蓉,陛下深爱之,特地命人从东宫移植过来的呢。”
婢女殷切解释,只当她醉意微醺,扶着她继续向前。
钟薏却在行走间隐隐觉得,脑海深处仿佛有一段模糊的画面划过,如流星般细碎却抓不住。
偏殿就在不远处,宫人早已在殿中备好一套干净的衣裙。侍婢们伺候她更衣,动作熟练,又端来一盆清水,温热的湿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细汗。湿意和黏腻感终于褪去,却不知为何,身体的轻松并未带来清醒,反而令她的眼皮愈发沉重,困意悄然袭来。
嘿嘿俩孩子终于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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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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