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我作为此次旅行的导游,因“家便在卢塞恩”,我无话可说,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火车。
这次去卢塞恩,我不想躲起来,打算直面戴蒙,所以特意早起,给自己和牧覃好好梳洗打扮一番:牧覃戴着大红色小头巾,白棉布短袖衣,湛蓝色牛仔七分裤,背咖啡色小包。
我穿的是两年前的旧衣,跟戴蒙在大连时穿的,白色无袖丝质汗衫跟牛仔短裤,这身打扮着实把巴蒂西亚一惊,大叫着:“sue,你居然也穿牛仔裤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说,“见你后的第二天,我就是这身打扮。”
她想了想,尽管答着是,却一个劲儿摇着头;我拿了浅棕色的大手提袋,将牧覃捉住抱在怀里,调侃道:“瞧瞧,像不像母子装?!”
“本就是母子装吧,”巴蒂西亚的眼睛在我跟牧覃身上游离着,显得有些惊诧,她拍拍身边的约莱娜,约翰也停下听她发言。
她扯着表姐,不可思议地说:“你觉不觉……觉不觉得……牧覃跟sue……有种说不上来的相像?”
约莱娜经她提醒,跟着附和,约翰也觉得我俩像是真正的母子,“特别是穿上母子装以后,眉清目秀,简直跟真的一样!”
“别逗了,”我岔开话题,问巴蒂西亚道:“要先找让吗?”
“不,”她低了低头,蹙眉道:“他今天有课,恐怕没时间见我;先去找戴蒙吧。”我心里一紧,没说话。
火车疾速驶着,一幅幅窗格子画像影像中的一帧帧,在瑞士坐火车就如同拍电影,风景自导自演,只要观众就够了。
牧覃靠着我乖乖地睡着,我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眉目:眉毛细如柳,漆如夜;杏眼,深凹进眼骨里,显出些憔悴与疲倦,眸子里却酿着粲然的光,叠得厚厚的眼皮。鼻子跟嘴巴不像,没我的秀气,那是像谁呢?
我鼻子陡然一酸,怕泪坠下,只好昂着头,睁大眼瞄着窗外;憋了一会子,慢慢淡然,眼泪又收了回去。
我摸摸牧覃的头发,亲了亲那粉嫩的小脸蛋儿,他咕噜咕噜嘴,小手往我汗衫上抓了抓,又把头塞进我臂弯里,睡得更香了。
我把脸贴在他柔柔的绒一样的头发上,一遍遍摩挲着,陶醉其中;我清楚地知道,怀里这个孩子是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离不开他,即使是戴蒙——离开戴蒙我仍旧存活,然而,如果牧覃离开我,我一定会不知所措,不再会生活,只得殂谢。
越靠近卢塞恩,空气越稀薄,我的呼吸也越发大声,又怕吵醒牧覃。
然而,心里却极为平静,那个毒瘤已折磨我两年,再也没力气继续蹂躏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我也懂得让自己尽量淡然,不再多想,只看当下。
有些事在来瑞士之前均已考虑好,我单纯地认为,只要遵守既定的规则,我跟戴蒙也可以如两年前一般;世人的眼光,是再也不会在乎的,只是坚守着一份爱情。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我忽然想起五月天的《倔强》里的歌词,登时决定品牌名就用这两个字:倔强,来纪念我百折不屈的小爱情。
出了卢塞恩火车站,我牵着牧覃矗立,小风呼呼刮着,吹得牧覃的头巾好像一面五星国旗。
我受蛊惑一般,竟挪不了步子,额头上爬满了担忧、恐惧或干脆是莫名的情愫?
巴蒂西亚回头喊我,我这才跟上。
一行四人先是在街上随处游荡,古旧的欧洲建筑,约莱娜已经是见惯了的,约翰偶尔会感叹一下,却是针对建筑物身上披着的充满艺术气息的壁画。
走过一条条狭窄但并不局促的幽深小巷,不管在哪里,抬头便能见到云雾缭绕的皮拉图斯山,戴着陕西的白头巾,瑞士的山大抵如此,却如一支绿豆沙雪顶冰激凌,因为爽口,所以百吃不厌。
约莱娜是个典型的法国姑娘,一头扎进商业街,起初我尚能陪同三位年轻人,唱唱反调,给出些切合实际的建议。
走到市中心时,牧覃突然对喷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怎么拽也拽不走,我才得以留下,沿着鹅卵石小道逡巡着,一遍遍听不远处一家钟表店里的布谷声。
卢塞恩的天气不错,等我的小男孩儿戏水腻烦后,我找个露天咖啡馆,要了杯香浓咖啡,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边等巴蒂西亚他们,牧覃刚饱饱睡了一觉,毫无倦意,隔壁是一对从中国来的年轻夫妇,肆意逗着他,牧覃也着实惹人爱。
“真是可爱的孩子,”女人善意地对我笑,她讲他们从上海来,刚结婚,来瑞士度蜜月的。
男人从包里掏出一盒口香糖给牧覃,我慌忙摆手,谢了他,“孩子太小,还不能吃这么‘高级’的糖呢。”
“她原本不肯要孩子,现在可是看出孩子的好处了。”
他有些感谢的意味,但并不明显,时下的年轻人过分强调晚婚,相当一部分女性信誓旦旦不要孩子,只晓得有孩子的烦恼,哪里懂得孩子的百般好处呢!
说话间牧覃又嚷嚷着要吃冰激凌,我只得告别那对夫妇,喝完咖啡,给他买一杯草莓黄桃泥,加了一点点泡沫,便糊弄过去。
巴蒂西亚他们一定会逛到日光尽,于是我跟牧覃信步游荡,却来到卢塞恩湖边,牧覃又要求坐船,这正合我意,我早想泛舟青山绿水间。
买了票,一个人的,怪不得父母会在孩子小时带他四处游玩,不要门票嘛。
我趴在栏杆上,看着船一点点地驶离码头,开出两排激荡的水花,身边一群两三岁大的孩子追逐嬉戏,笑声伴着水花声,如梦似梦。
牧覃按捺不住,跟在那群孩子后头,屁颠颠地往船尾去,我巴巴地跟着,然而,那群孩子的父母并没这般做,他们只是闲适地倚着白栏杆,随性聊天,无一丝担忧。
船尾有些狭窄,一群孩子和一对情侣将其占满,两拨人仿佛处在两世界中,互不干扰。
一时间孩子又呼啦啦地散了,牧覃小牛似地到处蹿着,我叮嘱他两句,索性学起瑞士父母,趴在栏杆上,一心享受这湖光山色。
然而,那对情侣忽然肆无忌惮地相拥,热烈地接吻,如胶似漆,长长久久不分开。
我愣住了,只是盯住他们,他们倒也浑然不觉;过了一分钟,我终于避开,寞落地哒哒地走远,脑海里一幅画卷狰狞着——
夜凉若水,银钩状的大月亮底下。背后是绵延的雪峰与一片浩瀚的碧蓝湖水,象牙白的桅。
同样的是接吻,画卷里的却更缠绵,更悠长。
“戴蒙,戴蒙。”
我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戴蒙,戴蒙。”
船行至此,湖面忽然开阔,视野翻了倍,我多么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叫他“亲爱的”,我多想,我是多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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