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风循循善诱：“很难受吗？你心里在想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罗轻，至少你不要怕我，我和你说过，红萼她们接客之后难受会来找我倾诉，我想你也说出你的想法，不要憋在心里。”
“罗轻，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不一样的。”
自己心里的劝慰，被她说了出来，罗轻破了心防，这才长叹一口气，看向她，轻声道：“没什么想法，只是有些不适应。”
“那我抱抱你好不好？”
罗轻犹豫了一下，才点了头，靠到她的肩膀上。
“会不适应吗？”千风轻声问她，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直接，而是一点一点试探。
罗轻不想说话，拿额头在千风肩膀轻轻撞了两下以作回答。
“那我再抱紧一点。”千风双手这才搭在罗轻身上，凉飕飕的，千风缓慢地抚摸，试图温暖她。
沉默了良久，罗轻才说话：“你……你在抒怀轩，经常见到这些吗？”
千风默了一下，才回答道：“有啊。我跟红萼她们在鸿沟之上做朋友，不管如何掩饰，那条鸿沟都是存在的……不管我跟她如何，采凤仙，她到底是这样的，她到底，也是抒怀轩的客人……”
“燕子厌恶抒怀轩，想救月儿走，我也曾经想过，是不是我也要救谁走，但后来我喝了酒，就再没想过这件事……我也成了鸿沟的一部分，所以我才救不了任何人吧，上次那个女孩，我明明已经把她带出来了我救出她了，可她还是死了……我现在好怕，我带走了月儿，可是没有燕子，她是不是也会自杀，我要是再想救其她人，我还该不该救……”
千风自我怀疑，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罗轻坐起来看她，抓住她的手。
千风的手本能地反应，想攥起来，她从罗轻手中脱出，攥着自己的衣服，她说：“你知道我在抒怀轩最幸运的事是什么吗？是我和红萼她们同龄，是我被带回来，却不用去做那些事。让我幸运的，不是别人，就是刘妈妈，她让我幸运，我也就信以为真地，天真了十几年，天真地去安慰红萼她们，天真地以为她和采凤仙是喜欢，天真地把采凤仙的死讯带回来，天真地去气她伤害她……”
千风突然对自己产生难以忍受的恶心，她猛然跪到地上干呕，眼泪簌簌地落了一地。
罗轻想靠近她安慰她，但她无法靠近。
是千风难受的时候，不需要有人靠近。
她和她不同，她难受需要人陪，而千风不需要。
她这样欺骗自己，但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千风是幸运的，如果她十四岁去的不是抒怀轩，如果她遇见的不是刘妈妈，如果……不消设想千风怎样，她们都是女人，她们本能地，对那些龌龊感到厌恶，恶心。
可她们都是女人，千风是幸运的，她想去救人，为什么她要怕？为什么她要为别人的不幸买单？为什么……她要被别人的不幸拖下水……？
罗轻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
她从始至终，从昆仑到现在，她一直在旁观。
她多么自私，所以，她的手，无法再靠近千风。
……
忽然，罗轻惊觉有人来，她顾不得其他，连忙拉着千风躲进了花丛中。
“嗯？刚才那边有什么东西吗？”来人是个年轻女子，并且机敏地捕捉到了罗轻两人的动静。
“哪里？我没看到。”另一人也是女子。
“那边。”
那人下令，一阵沉默后，罗轻旁边的不远处就砸来一块石头。
千风拿胳膊飞快地扫过花丛的枝桠，发出一串声响，她又学了一声猫叫，模拟出只是一只猫的假象。
砸石头那人道：“一只猫罢了。”
下令那人却说：“如果是猫，你砸了石头过去，那猫如果被砸到，要么会受伤发出惨叫，要么会认为是敌人而发出嘶吼，如果没有被砸到，它跳走了，在这花丛中，它理应先跳上来，声音来源更不会是在石头的旁边。”
千风吓出了冷汗，一时懈怠竟招来了一个厉害的。
罗轻低下头，捏了捏她的手。她决定，如果她们继续追查，那她就出去，保千风。
第二个人显然慌了，她道：“那，那我喊人来抓贼，大小姐你先走，躲远一点。”
是裴西霞。
千风一瞬间清楚了来人身份，那个裴东勇的姐姐。
裴西霞轻笑一声，说道：“自从父亲病倒，家里来的贼还少么？家中的内贼，便没有吗？”
现在她再说这些话，简直就像在给千风她们说一样。
而那第二个人，显然该是她的侍女。侍女很慌张：“可是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不安全呀，你快点走！”
裴西霞说：“就你我两人，你不在我就安全了吗？家里现在这样，走到哪里又算安全？”
“再者，真要不安全，你也不会到现在还能说话。”
她不慌不忙的，侍女也就冷静了下来，问道：“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离开吗？”
裴西霞安静了片刻，忽地轻笑：“好了，不逗你了，只是一只猫，我看见了，白色的。”
千风看向罗轻，是她的白发被看成了白猫。
千风憋着笑，往罗轻脸上捏了捏。
若搁在以前，罗轻会对她的头发问题很敏感，她能够接受天生白发的事实，但她无法接受别人口中的说辞。
现在，可能有养过展风的原因，她不怎么抗拒被当成猫。
那边侍女和裴西霞生起气来，一路念叨着她便走了。
等人走远了，千风才笑出声来，往罗轻身上倒，而罗轻矜持着不搭理她。
千风一手把她脑后的白发往头顶拥，另一只手在头顶想给她捏两个猫耳朵出来，她没心没肺地笑：“听到没有，人家说你才是猫，你快点学一声猫叫。”
罗轻恼她一眼，一个转身站了起来，千风失重，就趴到了地上，她翻个身躺平。
罗轻理顺了自己的头发，才看向她。千风的情绪退了下去，还笑得出来，罗轻便不再提刚才的事，配合着她轻松道：“还不起来？”
“上边有花。”千风抬手往上指。刚才她俩坐在绿廊里，只顾着彼此的情绪，就没注意到，绿廊上方挂满了藤萝。
花园里到处都有灯笼，或是为了照明，或是为了景致，绿廊入口就有两个，刚才两个人为了躲避翻了出去，现在千风看见的，是灯笼照耀下的绿廊外侧的藤萝瀑布。
“是紫藤萝。”罗轻走过去撩起一串，看了看又放回去。
她低头的时候，又看到绿廊的石柱前，一左一右放了盆栽，“是夜来香。”
罗轻回过头，借着灯笼的光，她才看到旁边的植物，过去一一识别。
千风惊奇地坐起来：“你还认这些？”
罗轻抿着一片绿叶，轻声道：“嗯。昆仑有讲各类药草花树的书，我看过之后就在轻山一一对照认识了。”
千风又躺了下去，说道：“行吧，看来你跟那裴西霞应该聊得来。”
“是刚才那人？”罗轻这才想起现在是在别人家，立即掐灭了对这些花草的兴致，坐到千风身边。
千风坐起来，问她：“你对她感觉怎么样？”
罗轻思索片刻，说：“她擅长把握人心，还有猫的行为逻辑，她都很清楚。甚至，我在想，她最后说是猫，也只是为了把另一个人带走。”
千风捡了一块石头抛着玩。她说：“不用想，她就是发现我们了。白色的东西还有很多，不一定非得是猫。而她把石头砸过来，特意避开了花丛，还有，她们自己都说了不安全，却非要来这容易出乱子的花园，是赶着往贼人跟前送？还是来看夜景来赏花？所以我才说你跟她应该聊得来。”
罗轻闻言，便从千风手中拿过石头，低着头仔细琢磨。
千风继续说：“但是她对我们、对闯进家的贼竟然没有敌意，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修行过。如果没有，那她的虚张声势，甚至从刚来就开始了——现在裴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我们之前应该有不少人来造访过了，所以她会对各种动静都敏感，不管是对猫还是对人，都演一场戏，以儆效尤。”
“如果她修行过呢？”罗轻看向她，问道。
千风看着她，灯笼照耀下她眼波流转，熠熠生辉，她说：“如果有，那就要打破目前以来所有的情报和假设。裴西霞完全接管了裴家，甚至那个雷护院对老家主的效忠，也继承给了她，裴家的金库，全在她手里，而裴东勇每天去抒怀轩挥霍，要么是抢不到遗产在撒气，要么是配合他姐姐在演戏，借此机会清理掉对裴家别有二心的人脉关系。”
罗轻看着她的模样，脱口而出道：“我看你是又想起了祖南芳。”
早在千风去处理花刀会的时候，青鸟就告诉她，千风称赞祖南芳是当代女子之首、后世女子之楷模。那时候罗轻才懂，祖南芳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她不禁想知道，如果刚才是祖南芳在，她会如何回答千风？
恍然之间，罗轻才懂她和祖南芳的差距——祖南芳是伟岸的，她的存在就会吸引许多人，她也是在五联盟做实事的；而她轻山大师，不过被昆仑包装的一个空壳子，她从不曾管过事，她连清对她的照料都不曾放在心上，她又如何不自私？
罗轻有严重的自卑，只消轻轻一引，她那空中楼阁一般的人生，就会轰然崩塌。
此时的她，却有了千风的根。她盼望能从她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盼望她能继续纵容她，维持轻山大师那一点脆弱的虚荣。
千风却浑然不知罗轻内心的想法。她正兴奋，听到别人夸赞祖南芳，她大概比她本人都要高兴。有些不好意思，千风蹭了蹭鼻子，偷笑道：“南芳本来就很厉害嘛，采凤仙她就……”
“如果有一天，我和祖南芳吵架了，你帮谁？”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罗轻的空中楼阁一瞬间坍塌，而千风的根茎，似乎也不那么牢靠。
嗯，又一个姐，阿芳相对于罗轻也是姐，全是姐hhhhhh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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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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