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常随本是京城人士,世代经商,做着香料的买卖。常随的母亲是制香高手,与常父共同经营着家中的香料铺。
常母天资聪颖,嗅觉灵敏,不但改进了常家祖传的配方,还推陈出新研制出新的香料。因此常家的香料铺一时在京中名声大噪。
常母是孤女,父母双亡后便独自入京投亲,同行便以此来攻讦常家的香料铺,传言香料铺的老板娘乃是狐妖,常家的香粉被施了妖术,迷惑人心。后来事情闹到官府,哪知道官府断案的太爷是相府公子黄毓苗之妻的父亲,收受了同行的贿赂,竟然颠倒黑白,竟然真的断定常母是狐妖,后来常母忧愤自杀,常家祖传的铺子被侵占,只好带着常随愤然出走,哪知道,困顿之下,常父病逝于旅途中,留下常随一人走了。
常随一人流浪,形单影孤,后来被流匪徒砍倒,被周明夷救下。
“若是如此,你便不该对明玉投毒。”黄育芩摇头苦笑道。
“我自幼耳力强于常人,即便远隔数十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我听到周将军要与明玉联手,而明玉便是你的好友。”常随冷笑道,“我原本是想先毒死他,再去寻相府复仇,怎料那明玉当日的茶水只喝了半盏,糕点竟然只食用了一块,反而将军见明玉走后,喜滋滋地将糕点打包,带回去了。”
黄育芩:“……”
躺在床上的周明夷:“……”
其他人:“……”
黄育芩回忆起昨夜明玉辗转反侧,念念不忘桂花糕,懊悔当时因口舌干燥只吃了一块。
“后来将军与明玉一同倒下,轻微的中毒症状极似时疫,早先将军与冯先生闲聊之时,便说接见河南来人,唯恐染上疫病,心中早有疑惑的苗头。可惜明玉病倒在床,饮食起居有专人照料,我找不到机会再向明玉下手,只好将剩余的半包药藏起来。”常随怨毒地盯着黄育芩,似乎心中颇为遗憾。
周明夷连忙将手中的纸包丢开手。
常随面色一黯:“周将军,纸包内的装的,是我家铺里的香料,剩余的药,我已经用完了。”
黄育芩叹息:“你不该向明玉下手。”
“明公子确实无辜,要怪只能怪他与你走得太近。”常随神情颓然,自嘲道,“是我对不起明公子。”
黄育芩仍旧叹了气:“明玉曾经指派小厮前往你家的店铺购置香料,后来他得知了你们家的冤屈,请求他的大哥主持公道,当初胡乱断案之人已经罢职了,不光你们家的铺子,那人牵涉其它大案,他被下了大狱,而你们家的同行牵连其中,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常随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黄育芩:“你们这些公子哥高高在上,怎么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别以为你这样说,就能让自己的心中好受些。”
“确实,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明玉难得发回善心,也不指望你感恩戴德,毕竟明玉只是爱惜你们家的香料,爱屋及乌罢了。”
黄育芩见常随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向周明夷求情道:“此事尽管是常随做下的,但是追根溯源,因相府而起,千错万错,我便是那第一错,他误伤了你,我改日替他向你赔罪,恳请将军饶恕他吧。”
“小常,当初你遇难,是我带你回来,勉强算作你的救命恩人,你却意图毒杀我的贵宾,波及到我和我的部下,我现在携恩图报,可否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恩怨两讫?”周明夷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您是要赶我走吗?”常随听出了周明夷话中的意思,恩怨两清,各不相干。他从此再次形单影只,陪伴自己的只有无尽的寂寞。
常随低下头,哭泣道:“我爹从小就告诉我,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我的爹娘都不在了,余生还有什么意思。”常随的两袖中,双手不知何时化作双爪,昂起的脸上也长出了密密的绒毛,眼睛闪着莹莹绿光,众人皆是愣在当场,常随动作出奇迅疾,冲黄育芩扑了过去。
尖锐的牙齿就快贴上黄育芩毫不设防的细长脖颈时,常随的头颅被一物击中,偏向一侧,额角流下汩汩鲜血。
张之羽迅速将黄育芩挡在身后,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那黄色符纸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轻悠悠地荡了出去,迅速地贴在常随的面门之上,常随四肢僵住不再能动,仰倒在地上,孙一千和李锋早已惊吓出一身冷汗,周明夷黄育芩身侧,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脖子上的伤口。
黄育芩定了定神,若不是那一击,自己恐怕已经命归黄泉 。
常绥恍若如梦初醒,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张之羽叹息,“你的父亲早已知晓你母亲的来历了,恐怕连你也不知,你是半妖之体,平日里尽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否则便不能隐没人群之内。你若是愿意以后跟着我,便点点头可好。”
常随的眼珠转向周明夷,只见周明夷盯着黄育芩,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看他,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替黄育芩处理伤口。
黄育芩回头将来龙去脉同明玉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是他啊,真是白眼狼,啊,不对,白眼狐。”明玉气得拍床怒吼。
明玉卧床休养了两天,恢复得不错,若不是被黄育芩摁着,他早就下床溜达了,如今得知实情,他闹着要下床找那常随算账。
明玉收拾停当,正要出门,衣袖被拽住了,明玉不解回头。
“常随已经走了,他说,既然旧案已经了结,他想回京看看,将父亲送回到母亲的身边,再按照原先他与父亲的计划,寻找母亲曾经长成的家乡。”黄育芩笑眯眯。
明玉顿时就像一团泄了气的皮球。
“明玉。”黄育芩轻轻说道。
“啊?”明玉不解地看着黄育芩欲言又止,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对不起。”
“你是觉得此事是我受到牵连?”明玉会意,反问道。
黄育芩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英子,自你来到这里,牵涉进多少案子了?可是据我打听,没有一件是你真正做下的,多数是因相府引起。”明玉道。
“这又不一样,我与相府本是一体——”
明玉笑了起来,黄育芩却没有笑:“不错,你我也是一起的。”
明玉笑嘻嘻地将肩膀搭在黄育芩的身上,糯米糕似的黏住了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小英子,笑一下嘛。”
“我已经安排好京中之事了。”黄育芩话锋一转,手指微微颤抖。
明玉了然,事情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开弓从来没有回头箭。
“我与你总是一起的。”说罢,明玉牵起黄育芩的手,将自己的五指嵌入他的。
明玉终究没有去寻常随算账。次日,他行色匆匆去寻张之羽,恳请他借出白馥。张之羽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面上保持着淡定的模样,心中吓得不轻。直到明玉颠三倒四地说明来意,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道长,求求你了。那常家的铺子理当要还给常随的。现在铺子由我手下的人代为打理,我现在休书一封,让白馥带回去,交给我的手下。”
张之羽一大早就被明玉吵得脑瓜子疼,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为何要让白馥去,你手下是没有人了吗?”
明玉理所当然地说道:“白馥与常随是同类,当然是由她去最好了。”
张之羽幽幽道:“……常随只是半妖而已。”
软磨硬泡了一整个上午,明玉终于如愿以偿。
张之羽在明玉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慢腾腾的回首,白馥以鼻尖顶开窗子,一跃而入。
白馥“嘤嘤”两声后,竟然口吐人言:“道长,你为何要答应明公子?”
“你是不想去吗?前两日你同我说过,想要回京看看。”张之羽道。
白馥摇摇头,一跃跳上张之羽膝上,张之羽轻轻地抚摸她的皮毛。白馥是一只赤狐,全身仅有胸前至腹部一块是白色的。四年前张之羽游历北地,自猎人的手中救下了她。白馥不喜人类,却极爱亲近张之羽。
“张道长,您替黄公子做得够多的了,这两年来,您不辞幸劳替他奔波劳碌招揽人心。现在还要同他一起,助他做下不忠不孝之事吗?”
张之羽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白馥担忧地看向张之羽,她从未说过这样的重话,只怕张道长生气了。
“白馥,你说得对,不如你再替我带信给掌门吧,然后,你不必再来寻我了。自去过活吧。”
张道长果然生气了,现在要赶走她了,白馥懊悔不已。张之羽抚摸着她的头说道:“此事与你本不相干,我不该将你牵扯进来。黄毓英是我的弟子,我不能放下他不管……”
正在此时,京城黄相府中,黄毓蔚斜倚在太师椅上,听完探子来报,面上波澜不惊,挥挥手令他下去,隐在暗处的谋士笑道:“老朽早就说了,此计不通。”黄毓蔚懒懒说道:“本就不指望那几个废物能做出什么来,留他们的全尸给周明夷和我的弟弟添堵,已是宽仁。”
“先生,你看好了,好戏刚要开场。”黄毓蔚转过头来,看向暗处,神色冷厉,转刃的冷铁一般。
宫禁春色无边,身着轻纱的妃嫔们众心拱月般围着小皇帝,一次次替他斟上美酒,守在殿外的太监们焦心不已,只因御史大夫徐松寿,大理寺卿明铨正等在御书房外。
黄平在河南登高一呼,手持锄头、扁担的贫民们呼喝雷动,举起了“人间大道,自吾辈启”的大旗。
河北的李奇山,江东的萧道先调集粮草,未雨绸缪。
周明夷居高临下,向着沙盘的一处伸出两指,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便自此开始吧。”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这个破败的王朝终究要被雨打风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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