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羸灵说
雨点子砸在竹筏上噼啪作响,陆明深支起结界挡雨,顺手把沈毅往干燥处拽了拽。青梧剑横在两人中间,藤蔓缠着剑鞘,开出一串小白花。
"你看到的不是沈相玉,"陆明深突然开口,"是吃她记忆的羸灵。"
沈毅揪下一朵花:"说清楚。"
"人死前要是有放不下的执念,容易招来羸灵。"陆明深从锦囊里摸出块桃脯啃,"这东西披着人皮吞吃记忆,等吃干净了,就变成那人模样活在世上。"
竹筏撞上河心岛,惊飞几只白鹭。沈毅盯着其中一只翅膀上的金环:"我妈去年腊月走的,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米缸底下......"
"藏着你家地契。"陆明深接话,"上个月是不是有亲戚来抢房子?"
沈毅猛地转头。藤蔓突然收紧,在他手腕勒出红印。
"那可不是你二舅。"陆明深弹掉桃核,"正主早让羸灵啃得骨头都不剩了。"他撩开衣袖,小臂上盘着道狰狞疤痕,"我们驱妖司专逮这种玩意。"
河面漂来盏莲花灯,灯芯忽明忽暗。沈毅捞起来一看,灯罩上画着母亲老宅的槐树。
"它在引路。"陆明深并指掐诀,竹筏跟着灯拐进岔道,"上个月东郊纺织厂闹鬼,七个女工说看见去世的车间主任发加班费——那老抠门生前可没这么大方。"
两岸芦苇荡里冒出零星坟包,沈毅瞥见墓碑上都有火烧的焦痕。
"等我们赶到,主任正给第七个女工喂汤圆。"陆明深嗤笑,"芝麻馅里裹着人指甲。"他忽然抓住沈毅手腕,"就像你现在该问我,为什么羸灵总缠着沈家人。"
沈毅甩开他的手:"为什么?"
"二十年前你娘从槐树底下挖出个铜匣子。"陆明深从怀里掏出块龟甲,"这是当时镇匣的物件,上面刻着......"
"沈氏饲灵,癸未年封。"沈毅念出龟甲上的篆文,后背窜起凉气。藤蔓突然暴长,在结界上抽出道裂痕。
暴雨裹着哭嚎声灌进来。陆明深并指抹过剑鞘,青梧剑出鞘三寸,寒光逼退黑雾:"当年你娘为保你平安,跟羸灵做了交易。如今契约到期,该还债了。"
竹筏撞上岸边青石。沈毅望见废墟里半截焦黑的匾额,隐约能辨出"沈氏宗祠"字样。
"驱妖司要做两件事。"陆明深拽着他跳上岸,"把吃人的羸灵送走,把被吃的魂魄找回来。"他踹开歪斜的木门,"你娘还有半缕残魂在阳世,就藏在这——"
破空声打断话音。三支桃木钉擦着陆明深耳际飞过,钉在供桌腿上的黄符无风自燃。沈毅突然看清桌底蜷缩的虚影,靛蓝布衫被血浸成紫黑。
"娘!"
供桌轰然炸裂。陆明深甩出铜钱阵挡住飞溅的木屑,青梧剑自动归鞘。
藤蔓绞碎最后一根麦穗时,油灯火苗"噗"地窜起三尺高。沈毅盯着女人后颈蠕动的黑斑,突然想起母亲总爱把头发挽成髻——她说后颈发凉,得用簪子压着。
"那是羸灵的本体。"陆明深用剑鞘挑起滚落的青铜铃,"用这个叩三下地面。"
沈毅攥着铃铛的手直发抖。女人梳头的动作越来越快,木梳刮破头皮淌下黑血,发丝里钻出细小的麦穗。
"沈相玉!"陆明深突然厉喝,"你儿子要替你收拾烂摊子!"
梳子"咔"地折断。女人缓缓转头,下半张脸还是母亲温婉的轮廓,上半张脸却爬满麦粒大小的眼睛。沈毅手一抖,铃铛砸在龟甲上,脆响惊飞梁上栖着的乌鸦。
地面轰然塌陷。沈毅跌落时本能地抓住藤蔓,抬头看见陆明深倒挂在房梁上冲他伸手:"抓住!"
麦穗如潮水漫上来。沈毅蹬着土墙往上蹿,裤脚被麦杆勾出裂口。陆明深拽住他腰带往上提的瞬间,女人脖颈突然裂开,喷出混着麦壳的脓血。
"闭眼!"陆明深扬手撒出朱砂。沈毅在指缝间窥见脓血落地化作黑鼠,尖牙啃得青砖"咯吱"作响。
"这玩意怕盐。"陆明深拽着他跳上供桌,从锦囊抓出把粗盐撒出去。黑鼠沾盐即化,腾起的黑烟里浮出张扭曲的人脸——正是公交车上死去的老司机。
沈毅突然明白过来:"这些羸灵都是......"
"都是你娘喂出来的。"陆明深斩断缠上桌腿的藤蔓,"当年她用沈家人的血饲灵,现在该清账了。"
女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沈毅摸到供桌下的暗格,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铁盒——盒盖上刻着"癸未年沈氏封"。
打开铁盒的刹那,麦浪骤然平息。褪色的红绸里裹着半截银簪,正是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的那支。沈毅将簪子插进龟甲裂缝,女人脸上的麦眼齐齐爆开。
"就是现在!"陆明深掷出青梧剑。剑身贯穿女人心口的瞬间,藤蔓缠住即将消散的黑雾,绞出一枚麦穗形状的晶石。
废墟重归死寂。沈毅跪在碎砖堆里,看着晶石中封存的画面:母亲跪在槐树下埋铜匣,襁褓中的自己在她背上酣睡。
"驱妖司的活儿就两件。"陆明深用衣角擦剑,"把害人的羸灵送走,把被吃的魂找回来。"他踢开脚边的黑鼠残骸,"你娘还剩一魂在阳间游荡,找齐了才能入轮回。"
沈毅攥着银簪起身:"怎么找?"
"等。"陆明深摸出块麦芽糖扔嘴里,"羸灵吃了二十年沈家人,早晚会......"
远处传来唢呐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声源。穿过坍塌的院墙,沈毅望见送葬队伍拐进麦田,纸钱纷扬中抬着的不是棺材,而是贴着黄符的青铜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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