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清澈柔缓的淙淙乐声逐渐于楼中平息下来时,林箊也正好上到三楼,她在小二引领下见到了端坐桌前的温雅女子。
楚月灵今日着的是淡青色竹纹直裾,发上仅别了一支鹤首缠枝白玉簪,一眼望去颇有些文人的随性飘逸,看起来不像是来饮酒品味的食客,反倒更像挥毫留墨的墨客。
伴随着食客们的雷动掌声,林箊与知无涯一同坐下,笑着请罪:“我们来晚了,叫月灵久等了。”
楚月灵嫣然一笑,明亮的灯火下这抹笑意竟也被那一袭青衣衬出了几许风流韵味。
“不算久等,反倒来得刚刚好。”
似乎是为了应证她的话语,春酲楼的侍者就在这句话尾处端着托盘走近。
“砂糖冰雪、春酲玛瑙肉、水晶鱼脍、寒酥碧玉羹,楚姑娘,您点的菜上齐了,若还有需要的话再唤我便是。”
侍者将盘中菜肴放在桌上,又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便满面笑容退下去了。
楚月灵解释道:“夜里来用膳饮酒的人多,厨子做得总是慢些,因此我先点了几道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两人望着这一桌雕盘绮食,当即满口生津,都不自觉目露光彩,直被盘中美馔吸引得移不开目光。
林箊将视线从食物上挪开,笑道:“自然是合的,这几道菜都是春酲楼的镇店招牌,想来口味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知无涯犹自不舍地盯着桌上美食,用手中木箸指了指那道剔透红润的玛瑙肉,侃侃而谈道:“听闻这玛瑙肉是用陈酿的女儿红小火慢煨,直煨足两个时辰才出锅的,期间未加过一滴水,因此香气浓郁,肥而不腻,是关山世家一位家厨的拿手菜。关山家的那位小姐正是因为偏爱此味,家主便在她入学前于校学中修建了春酲楼,令那庖厨来楼中做了主厨,只为了让她能够时刻吃到家中味道。”
“果然是钱可通神。”林箊轻轻一笑,未置可否。
展现过了自己无所不晓的能力后,知无涯咽了咽口水:“不聊这些,我们先吃吧,以免菜凉了滋味变差,岂不是暴殄天物。”
同为饕餮之徒的林箊十分首肯,于是二人都伸出箸去,满面悦色地开始大快朵颐。
在用膳时林箊与知无涯都十分专注且安静,秉承了食不言的良好习性,未发出丝毫多余的响动声。
楚月灵只浅浅动了几筷,而后便是满含兴味地看着她们用膳,边为自己斟茶慢饮。
待楼下奏乐的伶人又换了一人,林箊与知无涯总算停下动作来,两人心满意足地将手中木箸放下,端起手边的热茶呷了一口。
“原本觉得校厨中的饭菜也算可口味美,如今一对比果然还是相去甚远。由奢入俭难,往后对着普通的清茶淡饭只怕是难以下咽。”知无涯捧着茶盏喟叹道。
林箊颔首赞同,二人心有戚戚般碰杯对饮了一番。
楚月灵看她们二人夸张投契的样子感到几分好笑,无奈摇头道:“你们不过初尝新鲜罢了,若是吃得多了,恐怕又要觉得雕蚶镂蛤油腻无味,清粥小菜才合心意。”
听着这有些教导意味的嗔怪话语,林箊与知无涯两相对视,便俱都笑了起来。
林箊煞有介事地举杯一敬:“月灵总是通透豁达,受教了。”
楚月灵也颇为配合地与她碰了碰茶:“此君如此聪慧,便不枉我费心教导了。”
三人笑闹了一时,林箊便将话题引入正题。
她看向相对而坐的女子,正色道:“池姑娘,昨日多谢你提前将我险境告知月灵,感激之意无以言表,往后姑娘若有事相邀,我定然倾力以报。”
知无涯望着林箊笃挚面容,笑着一摆手,“林姑娘不必挂怀,我消息送得到底是迟了,你是凭一己之力脱困而出的,我又如何能承你的感激之情呢。”
林箊微垂双眸,调转话锋道:“先前池姑娘并未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既然如此,我想知道姑娘为何还要帮我?”
听她问话直言,知无涯倒也坦诚。
“我做的虽然是消息生意,但是自问眼光也不算短浅。古有伯乐相马的美谈,依我看来,姑娘并非池中之物,往后如有机遇,自然会在江湖上成就一番美名。附翼攀鳞,我也不过是大言不惭地想要做一回伯乐而已。”
林箊略微一怔后哑然笑道:“那便多谢池姑娘看重了。”
“唤我知无涯便好,行走江湖可不得有个名号。”娇小女子摇头晃脑道。
“那无涯以后也唤我此君吧。”
桌上菜肴所剩无几,几人又闲聊畅谈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开。
林箊一行人谈谈走走行到楼梯口,楚月灵望了望她被细布包裹住的右手,问道:“此君手上伤势今日恢复得如何了?”
林箊将手举起来给她看了两看:“灵药坊的人处理得很好,我用了你给我的药之后他们替我包扎过,今日伤处已经没有再裂开了。”
楚月灵点头:“那便好。”
林箊笑着还待说些什么,却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隐约自上方传来,知无涯也轻轻“咦”了一声,而后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林箊,示意她往上看。
“此君,你功成名就道路上那位劲敌出现了。”
春酲楼四楼中,一对男女正相互争执着向下走来,一旁酒楼的侍者似乎对此视若无睹,沉默地垂首侯在一旁。
“大哥,我在信中都说过了我没有大碍,你偏不信,非要亲自过来一趟。”女子娇俏明艳的面上有些无奈神色。
男子垂首望着她,语重心长:“月儿,父亲早说过了出门在外不比往日身处秦湾,莫要四处生事。此番你是毫发无损,倘若下次你再陷入险境又该如何?我只是刚巧路过登临,又收到曦和传信,怎么可能不来看你。”
不等女子再说,他又横眉怒目,瞥了一眼女子身后跟着的几人,冷冷斥道:“你的这帮侍从居然在校学中还护不住你一人,我留他们何用?合该全交给三弟罚入诫院苦修,我关山家从来不养无用之人!”
“大哥……”女子愈发无可奈何模样,皱了皱鼻子转开头去,视线随意一扫,却恰巧对上了一双正看着她的清亮双目。
林箊顺着知无涯的目光望去,见到那个冤家路窄的明丽身影,不觉挑了挑眉。
女子依旧红衣似火,妍丽如霞,只是与昨日同她初见时的骄矜自傲有所不同,此时的她多了一些少女的娇憨可人,少了些咄咄逼人的跋扈锐气,瞧起来竟顺眼许多。而她身旁男子轩昂魁梧,剑眉星目,周身气韵沉稳持重,虽然这张面孔并不熟悉,不过从他与女子依稀相似的眉眼,仍旧可以推断出他与女子的关系。
林箊驻足望着前方那对争论不休的男女,想要从他们并未压低的话语声里听出一些端倪,却不防其中女子忽然转头看向了她。
“是你!”红衣女子双眼一亮,而后双手负在身后,扬着下巴轻快地走了过来,“你竟然还敢到我名下产业来,真是好胆。”
男子本还在怒气冲冲,见到自己苦口婆心的对象突然走了,当即中断了严厉话语,剜了一眼仍停在原地不知是去是留的几名侍从,随即好脾气地跟了过去。
他看着赤衣锦袍的女子,先习惯性与人为善地笑了笑,又转向自己的小妹,问道:“月儿,这位是?”
关山明月一顿,轻轻咬了咬唇,才笑道:“大哥,这是我新近结交的朋友,我来同她打个招呼而已。”
闻言,林箊与知无涯都面露异色,神色古怪地相互对视了一眼,想不明白这位大小姐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于是暂且不言。
关山旭并未忽略小妹下意识咬唇的举动,与她自小长大,他对于这位妹妹的习惯再清楚不过,每当她想要隐瞒什么的时候,总会先不自觉地咬唇。
知道她在遮掩实情,关山旭睇了一眼关山明月身旁随侍,侍从矮身俯首道:“此人便是昨日与小姐交手之人。”
听到这句话,关山旭略微眯起了双目,先前和善的笑意俱都换作了凌厉的霜雪之色,直直扫向身前之人。
关山明月恨恨地瞪了出言的侍从一眼,侍从面色未变,只是将身子更俯低了几分。
“大哥,我只是……”她还要再说,却被男子扬手打断。
“便是你将剑架在我小妹颈间?好大的本事。”
男子嗓音深沉莫测,林箊回望向他,姿态不卑不亢,扬唇笑道:“关山小姐安然无恙,的确是我的本事。”
关山旭冷哼一声:“巧言令色!”
身处话题中心的女子几乎也想要点头赞同了,但是见到兄长眼中冷厉神色,她强自压下了自己附和的**,瞟了一眼昨日与自己打得难分难舍的女子,才走到男子身边,低声嗔怪:“大哥,大庭广众之下,你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关山明月输给了一名寂寂无名的寻常女子吗?”
关山旭望了望场间食客,果然见到有不少人已经被他们这边的异动吸引了目光,好奇地望过来,不免皱了皱眉,沉声道:“罢了,此事日后再说。”
“你们几人看顾好小姐,否则便自回秦湾领罚吧。”
冷声告诫过几名侍从,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神情自若的女子,才面沉如水地拂袖离去了。
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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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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