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扶手旁垂眼下望,关山明月确认长兄与自己的侍从离开,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回过身来,又带上了那股子矜贵的劲儿,仿若一只高傲的凤鸟般睥睨着眼前几人。
“林箊,你来春酲楼找我做什么?昨日伤势尚未痊愈,此番又想来挑衅我么?”
锦袍女子将身子微微后倾,倚在阑干边懒眼望她,有些嗤笑之意:“关山小姐似乎有些自作多情,我不过与友人来用膳而已,这偌大的春酲楼莫非是你一人之地吗?”
出乎意料,关山明月并没有被她含讥带讽的语气惹恼,反而十分认真地一点头。
“不错,这酒楼就是我一人所有,只要我一声令下,楼中所有人便会被逐出门外,你也不例外。”
林箊被她噎了回来,微微蹙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关山明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红衣女子并未回答,而是看向了另外二人,“你们是她朋友?”
楚月灵未发一言,只微带笑意地点了点头,而知无涯则露出殷勤笑意,十分热忱地走近前去自报家门道:“在下知无涯,承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之意,今日得见关山小姐真颜实乃荣幸之至,关山小姐往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尽管来寻我便是,知无涯时刻恭候。”
“无所不知?”关山明月眸光微挑,起了点兴趣,“那你说说,我惯用的武器是什么?”
听她有考校试探之意,知无涯略微挺直了身子,昂着头,十分自得模样:“关山小姐惯用一根金红相错的金凤衔日鞭,此鞭名叫曜灵鞭,长五尺三寸,为鹿皮虎筋制成,鞭首是柘木木芯打造而成,其上兽首乃匠师公输寅所刻。此鞭乃是关山二公子于小姐十岁生辰时赠与小姐的贺礼,小姐喜爱异常,因此时常伴随小姐左右。”
听她娓娓道来,关山明月略歪头瞧了她几眼,“尽管并非机密之事,但能通晓如此详尽讯息,看来确实有些本事。”
得到认同,知无涯不□□露出了些洋洋自得的神色,朝身后斜倚阑干的女子飞了个眼神,而关山明月下一句话,却让她面上喜色霎时僵住。
“凡俗庶民也敢擅自打听世家消息,我若是三哥,便第一个将你捉拿起来关入诫院。”
听着女子不高不低的平淡嗓音,知无涯如遭雷劈,略带稚气的娃娃脸上仍带着尚未反应过来的喜色,呆滞了一刻,才犹疑着抬头看她,讪笑道:“……关山小姐说笑了。”
关山世家最为众人熟知的便是家中的三公子关山朔,并非因其才华超群或相貌出众著名,而是因为他掌管着关山家的刑罚戒律,挑衅关山家威势的对手与违犯家规之人都会被他送入诫院严惩处置,就算有幸能从里面再出来的人往往也已经失去神智成为废人,于是便在江湖中获得了“活阎王”之称。
而关山明月身为家中幺女,其余众人对她几乎是听之任之,也唯有她屡犯家规也不曾被家主真正训斥过,这才养成了她骄横傲岸的性子。因此若是她当真向关山朔提及知无涯,恐怕这位无所不知的百事通很快便无法见到第二日的太阳了。
林箊看出来这位骄纵小姐只是在威吓知无涯,见她面如土色的样子,摇了摇头出言道:“你又何必吓唬她,她也不过想攀附上你关山家的关系罢了。”
“她是你的朋友,为何却要来向我阿谀逢迎?”红衣女子抱臂而立,有些不解。
“良禽择木而栖,此为人之常情。”林箊淡淡道。
“我却偏不爱阿谀奉承的。”关山明月傲睨自若地轻轻哼了一声,而后又看向懒怠恣意的女子面容,莹润俏丽的桃花眼中透出一抹少有的郑重,“那你呢?你可愿做择木而栖的良禽?”
林箊未曾想到她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惊讶了一瞬,才笑着拒绝:“关山家固然是巍巍梧桐,而我却只想做逍遥肆意的苍鹰。”
见她并没有多加思考便回绝了自己,关山明月有些恼意:“你都不曾仔细想过便如此回答,难道还在怨愤我昨日伤你之事?”
林箊站直身子,拂了拂衣袖,洒然笑道:“关山小姐多虑了,我性子散漫,并非喜好记仇之人。”
明丽动人的红衣女子拧眉望了她一会儿,才撇开了双眼,“没意思……算了。林箊,我会再找你。”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身影翩然,迈着步子自顾下楼去了。
三人在原地又沉默站立了片刻,面色各异。听着楼中传来的筝筝琴音,楚月灵出言打破了这片沉寂。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于是一行人便继续朝楼下走去。
行至柜台,楚月灵本待先行支付饭钱,却见管账的账房见到她们几人,恭敬地笑着一揖首。
“明月小姐已下了吩咐,几位姑娘往后再来春酲楼用膳不必支付任何银钱,楼中上下必当将几位姑娘照顾周到。”
楚月灵讶异地回首看了一眼林箊,见她思索之后微微颔首,便也不再纠结于此,笑道:“如此便多谢各位了。”
“姑娘说笑了,我们也只是听小姐吩咐而已。”
楚月灵点了点头:“代我们向关山小姐道谢。”
出了春酲楼,楼外市集已经冷清了不少,银色弯月也高悬于空中,夜色深沉,显然已近人定之时。
知无涯还没有晃过神来,略显稚嫩的容颜上挂着复杂情绪,两弯细眉似乎有些懊恼地撇着,最终迟疑地看了看林箊,轻叹一口气,却也只是朝二人简单地告别便径自离去了。剩下楚月灵与林箊漫步在银辉月色中,缓慢地朝舍馆走去。
不知行了多久,眼见舍馆越来越近,清逸温雅的女子忽然出言:“关山姑娘方才是在为你出头。”
林箊不觉诧异,颔首表示知晓:“我明了她的好意,只是终究并非同路之人,我也不能应允她的要求,故而只能装作不晓。”
楚月灵望着她的侧颜,启唇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略微思忖后,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柔和一笑。
“此君心中自然有数,我也不欲多言。明日便是魁典,将在鹿梦坛举行,早些回去就寝吧,届时莫要误了时辰。”
“好,月灵也早些休息。”
二人微笑作别,便各自回寝舍中去了。
星子寥落,偶有夜鸟自天际划过,在银白月色中留下一抹惊鸿。窗棂外,几棵高大秋桐将树影打在房前屋后,待月色变更,那道阴翳便愈深起来。
深浓的黑暗中,一名身影单薄的女子站立在空无一物的旷阔空间里,她仰首望去,有紫色的零星光点于不知几许高的幽暗半空时隐时现。女子默然伫立,没有走动,也不曾出声,只直直地望向上方的幽渺星光。
一道硕大庞然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比幽紫星光还要高远的高处,身影只显露出半身,面色晦暗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殷红双目圆睁着,漠然俯视向渺如蝼蚁的女子身影。
惊骇与震撼如潮水般涌来,将女子大脑化作一片混沌。她张口欲喊,却发不出丝毫声响,拔腿欲跑,却使不出半分力气,于是只能木然地站在原地,任那悚人的威势把她压得喘不过气,直至昏死过去。
面容秀丽的女子忽然从榻上坐起身,将一旁正在整理衣襟的舍友惊了一惊。
“此君?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便醒了,莫非是因为——”女子调侃话语言犹未尽,瞥见她骇然不安模样,连忙停住口中话语,关切地走了过去,“怎么额上如此多汗?”
伴着关怀话语,她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却在林箊伸手接过手帕时又低呼了一声,“你手背伤处又裂开了,还在渗血,可要去妙药坊包扎一下?”
林箊迟缓地垂眸看了一眼右手手背,鲜红的血色透过细布的层层包裹越沁越多,已然有了湿润之意,她眨了眨眼,才恍然回过神来,笑着向身旁女子摇了摇头,安抚道:“无事,只是犯了梦魇而已。”
方才惊醒她的梦境她已经记不清内容了,只是那阵慑人的目光与磅礴威压犹自让她心中有些惶惑不安,手上伤口也是梦中惊惧时紧握衾被以至于将原来的伤势崩裂造成。
“左右眼下尚早,不如去灵药坊换药重新包扎一下,毕竟你今日要参加魁典,总该稳妥些才好。”
听着曾砚秋的提议,林箊想了想,点头应允道:“好,我一会儿先去灵药坊,砚秋便自行去校厨用朝食吧,我很快就来。”
“如此也好,那我便先去了。”
伴随着轻巧的关门声,室内一时又安静下来。
林箊见舍友出门离去,先照旧盘腿静气运转了一圈内力,借以调神安心,而后梳洗妥当,略作考量后,从衣柜中选取校学发放的那套月白点星的武服换上,又自书桌上拿过先前君思齐托付给她的那卷轴册,才迎着晨光走出门去。
可以免费吃饭了,好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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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良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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