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亡虎案

八朝老人说这是一种人的天性。“人呐,”老人说,“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老了知道啊,人呀,就是贱。越不是自己的事呢,就越想惦记着,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反而什么都不懂了。”

方平那年恰恰正是年轻的时候,想也想不通,就剩走神。他这毛病显然也早人人皆知了,燕琰看他样子就来安慰他:“平公子,你好好养伤就行,别想那么多,郎中都说,思虑过重,于身体不好。”

方平这才回神,也笑:“有你们这么多人照顾着,送来那么多东西,我怎么会身体不好?”

“这我可不敢当!”八皇子登时坐直了身子,没了刚刚那种学来的成熟,果然还是小孩子模样,他咽了口唾沫,又小声解释,“都是五哥在操心,我借花献佛罢了。”

“他好么?”

“好得很。”燕琰认真回答,“最近乔公子和嘉安郡主也总在宫里了,他们在一块,好热闹的。”

“嘉安郡主也进宫了?”

“对,就这几日的事。”燕琰说,“父皇和老太妃都说该给谨王家的堂姐指个人家了,正在谈呢——对了,说起宫里的事,还有一件我得告诉楚大哥。”

“怎么?”

“我父皇说晴女公子和昭公子也都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不妨也和蘅儿他们一起去宫学……就是不知道定国公大人意下如何。”

他们这厢说话,外头响起一阵喧哗。方平和燕琰一时也不说话了侧耳倾听。随侍的珊瑚靠在窗边打了个哈欠,一手捂住嘴一手卷起了挡风的帘子,探出头去向外张望。天色青青,客房外院墙低矮,一墙之隔楚晴嚷嚷九皇子把她的纸鸢挂到树上了的声音清晰可闻。九皇子不顾楚昭的劝阻跃跃欲试:“你急什么!我这不就爬上树去给你摘下来?”他说着手脚伶俐已经爬上树去,宽敞袖口落下来露出半截白生生纤细手腕,伸直了去够树梢上挂的假燕子。珍珠和小翠在边上起先尚叫着你们当心点,过一会看纸做的鸟飘飘忽忽落在地上,也跟着小孩子们咯咯笑起来。珊瑚把手拢在嘴边扬起声音从这边朝他们那边喊:“你们带上四公子上大公子院里放去!那里宽敞!”声音渐渐远去,庭院一隅之内人们并不知道愁苦……只顾着眼前玩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八皇子九皇子待到天色将昏才走,已经是晚膳时候,方平照他们家里一向的规矩去拜见他母亲。甄夫人不肯住在正卧,只住偏房,半真半假地说正厅有些太空旷,夜里风有时吹进来,能听见呜呜声,像死人在哭。她不说这会让她想起什么来,就像她也不说为什么方平在家里永远有那么多规矩。在这种生活里方家并未消失,抑或它只死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仍然死而不僵地在这两个人身上蔓延着,活在方平每天念的书里和他每天对着他母亲的繁复礼节中间,吸食这些攫取营养,似乎永不覆灭,比其本身更要绵长,在方平的血管里缓慢而痛苦地爬行着伸展它由他无数先祖构成的漫长身躯。你父亲是士大夫,你祖父是士大夫,你姑母是故皇后,于是你的母亲是个奴婢或者你父亲曾经被人当作犯下滔天大罪的罪臣的事情就也不重要了,你贫穷到要去塾外给那些人抄书的童年也不重要了。活下去。为了你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为了他们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能把这个巨大的家族继续向未来延展——延展到一个终于让它不用再在他的身体里寄生的时候。方平活着有时候仿佛就是为了完成这个过程。他带着它出生,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让它在另一个地方复生、繁衍。

方平恭恭敬敬地请母亲到正厅进膳。就算是秋天深秋时节定国公府园中地面上也见不到枯叶——多干净啊,干净得简直叫人觉得奇怪:这里已经不受四季管辖,但归凡世间权力号令。甄夫人一步一步从这片干净中踏过去,步伐很轻。这是贵妇人优雅的步伐还是婢女做万事万物都不得发出响动的步伐?方平跟在她身边,微低着头:“母亲,儿子今天有事耽搁了,这么晚才来,您别生气。”

甄夫人看着他,摇头:“这有什么?”她温温柔柔地笑一下,“殿下们来,当然更重要。我为你高兴,平儿。”她抚摸他的脸,“你长大了,要建功立业了……为娘的怎么舍得怪你?我一直等着这一天,等了半辈子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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