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妃寿

“怎么了?”楚晔掀开帘子下马车,低声问到,身边的小厮已经忙不迭地过去递单子了。方平听见有人大声宣读:定国公府上鎏金鹤灯一对、玉如意两柄……方平方公子上珊瑚一株、东珠项链三条……听上去比他家从头到尾家财要更值钱。方平又教楚晔破费,更不好意思开口,楚晔倒是不在乎,拉住他的手:“这不算什么呢,等到了正月去皇宫拜会,更是热闹得吓人。”

“我不是怕热闹。”

“那你是认生?”楚晔说,“你别想那么多,吃完饭他们老头子就放咱们喝酒去了。”

“我不喝酒。”方平把手从楚晔手中抽出来,理了理袖子,好整以暇地跟在楚晔半步后走上了王府门前的台阶,“我胃不太好。”

“那就让他们给你上热黄酒。”楚晔说着,话音未落二人已经进了谨王府里,处处是人,大多还都认识楚晔,不是长辈也是平辈长他好几岁的世兄,悄悄话被这类人听见就不好,显得没规没矩,又容易被告状告到不知道哪里的重要人物那去,受到一些“没礼貌”之类的批评。擎天城里十四岁到十八岁的少男少女哪怕不好面子也受不了中年人喋喋不休,只好双双闭嘴以便保全礼数。恒王家的三子在外院里看见他们跟着仆从向内走,立刻迎了过来。

此人算来是谨老太妃的子侄辈,来替叔母张罗寿宴,很高很壮的一个人,看着比他们少说大了十来岁,有些跛脚,拄了根拐,也是漆过了的好木头,上面镶着几个金圈,都是蟠龙。方平悄悄细细地打量,暗自觉得他长得也像一个“恒”字,方方正正,上下一样宽,敦实得很,竖心的偏旁就是手里的拐杖,教人觉得正派可靠。他走近了,爽朗地大笑,方平发觉他的嘴也是一样的宽阔:“天保,你又长高了!”

天保是楚晔的小字,楚晔嫌太甜腻,总不让人叫。方平知道乔礼一想要恶心他就会故意拖长了声音,喊“天保——”,楚晔作为报复就会把乔礼的小字也喊出来,叫做“君赐!”。乔太仆当年四十五岁,还只有四个女儿,人生最大噩梦是乔家的血脉断在他这里——他几个堂弟都不是老乔家的正朔,也不成才,于是长房长子朝思暮想地想要添一个长孙,为这个急白了泰半头发,天子知道也替他着急,连忙把人叫进宫里赐了天家的灵药才有了这么个儿子。乔光感恩戴德,乔礼觉得怪异,小孩都有点古怪地要和父辈对着干,就也不喜欢这名字——他和楚晔各自把自己父母起的好寓意的名字当成坏事。恒王家的三儿子叫这个小字却没有他们互相装作捏着把柄时的那种促狭来。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是个真的长辈,亦可能是他声音里低沉,一喊就像真的是在喊什么宝物,缺乏那种轻佻的语态。楚晔这次没竖起他那两道剑眉给人脸色,反而颇高兴地迎上去:“三大人!”

三大人问:“定国公大人呢?怎么没见?”

“他晚些时候来。”楚晔说,“我们家老三昨天身子又不好了,家父不放心,要多看他喝完了药才好。”

“阿昭病了?”

“是啊。”楚晔说,“他不是一直那样吗,郎中说是胎里带的病……”

“我还以为是晰公子。”

“嗳。”楚晔笑,成心故意地对着人卖弄俏皮,“大人忘了,算上我妹妹,阿昭才是三弟弟。”

楚家先人有习惯,女子也列进族谱,至今也有一二百年,于是喊来喊去就永远变成大公子二女公子三公子四公子,又有时候干脆将女儿也和儿子一并称呼,分不清说得究竟是谁,擎天城或许独此一家,郑太傅曾称其为怪家风,一度上疏向恭帝说过此事,认定这样一个家族把持朝中高位几百年,必定败坏风俗,是而诸恶由此而起——楚晔知道后偷偷跑去和五皇子讲小话:“你那个太子哥哥打他打得可真是不冤枉!”惊得燕琏竖起一根手指挡住楚晔的嘴:“我可不敢管那位叫太子哥哥!”方平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想:不知道他是不敢僭越了太子还是不敢认一个罪人叫做哥哥,两者都只让他更加觉得五皇子在皇宫中过得危机四伏……这时候燕琏往往就转过头来,在他忧郁的迷思里看着他,好像一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安抚。

恒王三公子笑着点了点头:“你家总是这样,怪规矩多。”又看向方平:“那这位就是方公子了?”方平还走神想着燕琏,听见自己名字,先嗯了一声,想再行礼也晚了。恒王三公子摆摆手示意他不用了,饶有兴致地从头到脚把方平打量了一遍。方平那天穿的是他最好的衣服——他当了皇子的伴读后陛下吩咐涨高了先前给的俸禄,甄氏拿到钱的第一件事是吩咐儿子去做套新的衣服,找最好的裁缝最好的料子,然后他们可以继续多吃糙米饭一个月以节省这些花销。方平照做了。衣服最终拿回来的时候甄夫人像是拼了命要从上面挑出一些瑕疵那样反复用手摩挲布料,摇头叹息,然后把它收进衣箱里,从里面挑出来另一件旧的袍子,淡青色的好布,上面用银线绣了竹子的暗花,从下摆一路葱葱郁郁笔直地长到领口,袖子边上又滚了一圈蓝,看着有了年岁,摸上去柔滑得像水。母亲说那件新的平日里穿吧,以后有什么大事还是穿这个——是从前大公子让她补过的,她绣工好,如今已经看不出来有什么穿坏过的痕迹。方平没问大公子是谁,更没问这件衣服是怎么保留下来,这么多年早知道家里的事母亲不说的就不该问,很听话地照做了。现在这衣服妥帖地落在他身上,散发一股淡淡衣柜里用来驱虫的香料味道,怎么冲也冲不掉,好像黏在他身上腌入味了。有时候让他心烦意乱,又有时候让他觉得好像自己还在家里,母亲坐在床边,点着灯缝衣裳补贴家用。现在则是介于两者之间。方平感到一种隐秘的被冒犯,但又显然地知道他没有恶意。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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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城旧事拾遗
连载中7psychopat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