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雾气笼罩着周原遗址,姒无锋踩着露水浸湿的泥土,向晋侯墓地潜行。怀中的象牙算筹隔着麻布灼烧着他的皮肤,那种热度不像火焰,倒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
墓地守卫靠着石虎雕像打盹,手中的青铜戈歪斜地插在地上。姒无锋从袖中取出错金矩,借着月光调整角度。矩尺的阴影恰好落在守卫脚边三寸处——这是父亲教他的"矩影测时",此刻离换岗还有一刻钟。
他闪身钻进墓道,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料中的腐朽气息,而是一股刺鼻的酸味。墓壁上的火把早已熄灭,唯有手中的错金矩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金光。矩尺上的洛书纹路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指向墓室深处。
墓室中央,晋侯稣钟静静地悬挂在架子上。姒无锋的手指刚触到钟体,就触电般缩了回来——钟面温度异常的低,像是浸过冰水。他举起错金矩细看,发现钟上的月相记录被人用酸液蚀去了关键部分,只留下边缘一圈不自然的凹痕。
"那是用兕角蘸着人胆汁腐蚀的。"
姒无锋猛地转身,姬玄鸟不知何时已站在墓室入口。月光从她身后的墓道斜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瞳孔此刻呈现出奇特的青铜色,纹路竟与晋侯稣钟上的云雷纹一模一样。
"你怎么——"
"跟着你的矩尺影子来的。"姬玄鸟的声音比墓室还冷,"这些凹痕不是随意蚀刻的,它们对应着荧惑守心的异常轨迹。"
她突然抓住姒无锋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错金矩的尖端划过钟面,溅起一串火花。在那一瞬间,姒无锋看见被酸蚀的凹痕里浮现出细小的金文,像是沉睡的虫豸被惊醒。
"王三十三年冬至,鼎重三十一斤又十二两。"姬玄鸟念出那些文字,嘴角渗出鲜血,"与毛公鼎记载相差四两。"
姒无锋感到一阵眩晕。四两——正是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数字。当时他只当是老人弥留之际的呓语,现在想来,父亲枯瘦的手指一直在空中画着某种测量图形。
姬玄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姒无锋扶住她时,发现她的皮肤烫得吓人,而瞳孔中的云雷纹正在急速旋转。
"月相要变了......"她艰难地说道,"我的眼睛......"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青铜器相撞的清脆声响。姒无锋心头一紧——这是守卫换岗的信号。他刚要拉着姬玄鸟躲藏,却见她从怀中掏出一面虢国铜镜,对准了墓室顶部的一个缺口。
月光透过缺口,在铜镜上折射出奇异的光斑。那些光斑落在晋侯稣钟上,被酸蚀的凹痕突然投射出完整的星图,在墓墙上组成姒无锋从未见过的星座排列。
"这是......"
"真正的荧惑守心记录。"姬玄鸟的声音虚弱但清晰,"与《甘石星经》记载相差三度。这三度,就是三百年的历史谎言。"
墓道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甲片碰撞的声响。姒无锋迅速用衣袖抹去钟面上被错金矩划出的痕迹,却听见姬玄鸟在他耳边低语:
"冬至祭祀用的青铜爵,爵足里的水银......能溶解人的记忆......"
她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整个人向前栽倒。姒无锋接住她时,摸到她后背一片湿热——不知何时,她的衣袍已被鲜血浸透。借着铜镜反射的月光,他看见她后颈处有一个新鲜的伤口,形状酷似鼎耳上的螺纹。
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姒无锋咬牙背起昏迷的姬玄鸟,沿着错金矩指引的阴影向墓室深处退去。在转过一个拐角时,他的脚突然踩空——下面是条被淤泥半掩的排水道。
浑浊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冲入黑暗。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姒无锋看见姬玄鸟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青铜色,里面倒映着一座他从未见过的城池轮廓——那城墙的走向与周原遗址完全相反,就像是水中的倒影。
冰冷的水流中,象牙算筹从姒无锋怀中滑出,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荧光。算筹上的古老数字一个接一个亮起,组成一道复杂的算式。当最后一个符号亮起时,姒无锋终于认出了那是什么——那是父亲常说的"周髀算经"失传章节中的"日月合璧"算法。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将他们冲向更深的黑暗。恍惚中,姒无锋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玉刀刮削竹简的声音,还有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低语:
"削迹适履......削迹适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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