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至青州

已入深夜,驿站客栈里。

“姨,你睡了吗?”如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微微睁开眼,小声问。

绸姨缓缓睁开眼,开口。

“怎么了?”

“我睡不着。”

如清垂下眼,声音沉沉:“姨,我有一个问题。”

绸姨半睁着眼,没说话。半响,幽幽回道:“你问吧。”

黑夜里,少女缓缓扯动唇角,声清如溪:“我自少时流浪,至江南,在寒山生活已有四载,亦已不记得家在何处,父母模样,如今世道,战况连连,社稷不安,人心惶惶,不少百姓流离于郊野,为不被征兵,逃窜于荒外。京城,作为一国之都,其中之况,深浅与否,想必应也不比城外的小县小镇太平,况我离家之由……姨尚知晓,又为何要选择入京送我回家?清儿愚笨,无法明白姨的用意,姨可否为我解答?”

说完,如清微微偏过头,虽未直直看向绸姨,但眼神的偏转度已可看出,她在等,等绸姨的回答。

如清自幼纯良,生性机灵,不喜猜忌,格外是面对至亲之时,向来直言直语,不愿扭捏,这一点,绸姨是知道的。

只是有些事,现在,不宜说。

“清儿,”绸姨轻轻拉过如清的手。

如清撇头看,只见绸姨柔和的目光长望向榻顶,嘴角弯弯,似在回想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个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你还记得你娘吗?”

如清认真回想后,摇了摇脑袋,细声道:“不记得了。”

“我记得。”绸姨声音更柔了,眼角依稀可见三两浅浅的痕纹,扭头看向如清,慢声慢语:“你长得很像她,性子也像她。”

听到此处,如清那只被绸姨握着的手抽动了一瞬,她扯着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说。

“我知道,你肯定很惊讶,也很疑惑,姨怎么会认识你娘呢?”绸姨的嘴角颤动着,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恍忽道:“是啊,我怎么会认识你娘呢?”

绸姨垂下眼,掩过眼深处的那一抹苦涩。

“我很早就认识你娘了,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你娘身边,所以当我看见你腿上的蝴蝶胎记时,我一下就认出了你。”

绸姨抬手,轻柔地抚了抚如清的眉心,半开玩笑着说:“我还记得,那时候在江南看见你时,全身上下都是土,脏脏的,小小一只,活像是在泥塘里打过滚的小叫花猫,像极了年少时离了家的我,所以,我把你带回了家,不然,我怎知晓有一天故人之子竟流浪到这儿来了。”

她的语气柔柔的,如清听了也不禁想笑,但眼角的泪却不知为何流了下来。

大抵是想起了那时的自己,又脏又小,多狼狈啊,但好在,自己平安长大了,再也没有走过很远的路,睡过饥饿难耐的夜。

“后来,”绸姨扭回了头,理了理气息,语气不再像方才一般柔和,平静道:“我知道了你的处境后,给你母亲寄了封信,告知了你在我这,那时你也知道,你的母亲同你父亲因政务下派到了地方,于是,我留下了你,和我一起生活。”

说到这,绸姨的声音变得缓慢,像是在内心挣扎着什么。

“清儿,你会怪姨吗?”

“不会。”如清回答的很快,声音轻轻的,但却重重传进了绸姨的心里,“怎么会怪姨呢?若是没有姨,我现在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活着,况且,和姨生活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我很开心,也很幸福,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在我心里,姨很好,很好。”

是啊,怎会怪姨呢。

如清打心里觉得,不论发生何时,遇上何变故,姨对她的好,是实打实的,不会忘,也不能忘。

四年的光阴,四年的安稳,已足以让她满足。

此时,窗外好像下起了小雨,沙沙绵绵地打落在窗台上,形成点点斑驳。

黑夜中,绸姨微张开干燥的唇瓣,笑了。

“所以,这就是姨送我入京的原因吗?”

一道凉凉的气息直直打在了绸姨的脖间。

绸姨微倾过头,正对上如清的眼神,里方带着些许忧郁与不解,“要把我送回去?”

看见她的样子,绸姨蹙起了眉梢,眼里浮过一瞬心疼,但只那一瞬,又立马隐落下去。

转而严肃道:“你的父母都是世家中人,父亲又为朝廷命官,他们会保护你,所以只有送你回去,保证你的安全后,我才能安心离开,去做我自己的事。”绸姨看着如清,语气不容置疑。

“况且,你太奶奶已经去世了。”

“太奶奶…去世了?”

“嗯,去世一年多了。所以清儿,你不用再担心家不是家,爱不是爱,她们会待你很好。”

“姨为什么这么说?”

绸姨想了一下,轻笑道:“因为,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什么意思?”如清探着脑袋问。

“也许,以后,你会明白的。”绸姨轻拍下如清的脑袋,“夜深了,快睡吧。”

*

“咯咯咯——”

鸡圈里的鸡鸣唤醒了沉寂的清晨,太阳沿着东际升了起来,金灿灿的光芒一下子连了天,于是夜散了。

很少在初春里能看见这样的太阳了。

如清站在窗边,明眸稍弯,遥望着远方的太阳。

“清儿,准备出发了。”

“来了,姨。”

听见绸姨的呼喊声,如清匆匆背着包袱出了客栈,轻巧跨上马车,稳稳地坐了上去。

“姨,我们接下来会经哪?”

“青州。”

绸姨握起缰绳,马鞭高高扬起,伴随“驾”的一声,马车缓缓启程,马蹄扬起的尘灰也随之弥散了开来。

青州,如清在心里默默念到。

小时听过路的外乡人说过,青州可是个好地方。它位于江南与北的边界,山川秀美,水源丰富。夏日没有南方那么湿热,冬日也没有北方那么寒冷,格外是民间,流传了许多神秘的故事与美丽的传说,是每个还在总角之年的孩童梦寐以求的天堂。和其他孩童一样,幼时的如清对这个神秘的地方也充满了十分的好奇与想象。

马车外,马蹄的“塔塔”声还在持续不断,清晨还在东方升起的太阳,转眼间,已快要在西方落下。

如清掀开马车帘,探头,观向沿路的景色。不久,马蹄声落,至青州。

如清下了马车,便见到一方热闹的景象:街道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街边小贩更叫卖声不断,此起彼伏。沿道的两旁是琳琅满目的酒楼与店铺,里面的人方出来,外面的人便又一堆挤了进去,就连沿边的巷子里,也依稀可看见一排排紧挨的小摊子,上面摆放着各色各样精巧玲珑的小物件,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姨,这就是青州吗?好热闹!”

“嗯。”

“早就听外乡人说起过,我原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没想到,如今边境战乱,时局动荡,各地发展多少受到些影响,但竟丝毫不影响青州的繁华。”

“不受时局影响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绸姨淡淡说道,目光向前。

随着人流,绸姨握紧了如清的手,将她拉近自己,平和道:“清儿,跟紧我点,别走散了。”

“好。”如清背紧了紧包袱,挨近绸姨朝前走去。

*

来福客栈。

远远的,如清便见那客栈里的小二乐呵呵地迈着步子走至客栈门口,冲着她们笑,像是料定她们会进去一样。

“他怎知我们一定会到这住?”如清看向绸姨,略有些惊奇。

“事做得多了,眼自然就尖了。”说罢,绸姨便领着如清走了进去。

“二位客官里面请!”那站在门口的店小二见如清她们进来,立马上前招待,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做出请的手势。

“要一间厢房,”绸姨走到柜前朝里头的掌柜讲到,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西厢房。”

里头的掌柜听到“西厢房”三字时,拨弄算盘的手一顿,与那小二对视一眼,快速走了出来,因着客栈里的人流,他仅是有礼地朝绸姨点了点头,恭敬道:“稍等。”

那小二听到掌柜的话后,又恢复了一幅笑盈盈的模样,高声道:“好嘞,一间上等厢房!”

旁边的如清本就闲无事静静站在绸姨身侧,听到那小二的话,不禁狐疑,悄声朝绸姨说道:

“姨,西厢房为何是上等厢房?”

绸姨轻柔看了眼如清,压低嗓音温和的说:“我与这的掌事是故交,你日后若是来这青州,可我一样说这话,他们会对你照拂一二的。”

随后绸姨站直了直身子,突然正经道:“至于为何是西厢房,”语气似又有些回味,“我忘了。”

忘了?

如清挑过眉,一脸不相信地看着绸姨。

罢了,如清早就看出来了,姨是个有故事是的人。再者说,姨的容貌生的如此好,修长的远山眉下长着一双迷人桃花眼,纵然她已有三十有几,但那身上的魅力好似从不曾减弱,反而还多了份沉稳与柔和。

那想必姨年轻时候的追求者定是很多,有那么一两段风韵往事也实属正常。

如清想到这,觉得挺有道理,不禁自顾自地点点头,笑着朝客栈楼上走了去。

等进了厢房后,如清更确定心中的想法了。

简单大气的厢房陈设,上等细腻的蚕丝被褥,清丽非凡的山水壁画,一一映在了如清的眼里。

“姨,”一进屋,如清就不禁在心里惊叹出声,喃喃朝绸姨说道:“您跟这掌事的关系也太好了吧,连这喝水的杯竟都是玉制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这屋中到处游走。

“咚咚咚——”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清脆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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