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清溪自知又闯了祸,第二日里老老实实起床梳洗,将衣裙挑了最崭新的一套换上,不只擦了香粉,还别了支珠钗,簪了朵蔷薇花。
听说前面客人已经来到,一时没人来叫她也不敢乱跑,老老实实蹲在院中树下,手里拿了根小木棍在挖洞。
唐家宝在墙那边露了头,问道:“你在挖什么呢?”
浣清溪头也不抬:“没看见吗?我挖知了猴呢,挖多了还能做盘菜。”
唐家宝趴在墙上默默看着她挖出了两只,突然道:“今天什么日子,你怎么突然打扮起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浣清溪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我爹爹说今日韩大人要带他家小公子来家里相看,爹爹叫我打扮好看些。”
唐家宝直起身问道:“哪个韩大人?”
浣清溪随口道:“那我哪里知道。”
唐家宝招手叫来了思宽,两人在那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好大会儿,思宽这才下去了。
唐家宝回过头来看见浣清溪身边的小瓷罐里已经有了好几只知了猴,他又默默看了一会儿才道:“清溪,你刚才抹汗,将泥土都抹到脸上了。”
浣清溪闻言站起身用袖子在脸上蹭了蹭,问道:“哪里?被我爹爹看见肯定又要骂人。”
唐家宝招手道:“你过来,我帮你擦擦。”
浣清溪搬了梯子爬上去,伸了脸道:“你小心些,别花了我脸上的香粉。”
唐家宝点点头道:“放心,我晓得。”
他在浣清溪脸上这里擦擦那里擦擦,很快道:“好了。”
浣清溪点点头,正要从梯子上爬下去,唐家宝问道:“听说昨天沈家小公子到你们家里闹了一场,说要娶你?”
说起这事浣清溪就来气,她咬牙切齿道:“这个恩将仇报的死孩子,等抓到机会,看我不揍死他!”
唐家宝道:“那沈家老大人可是监察院御史,朝廷二品大员,性子十分刚直。他家儿子在外为官,家中长孙又新任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家人都对这小公子宝贝得紧,你还是少去招惹得好。”
秋云正好走过来,听见了道:“公子说得晚了。前些日子小姐放风筝,结果风筝落到了他们家,我们翻墙去取,就已经摘了他家不少莲蓬。再后来发现他家池中有许多鱼,小姐就去得更多了。之前辛嬷嬷不给小姐多吃饭,那池中红鱼跟着遭殃,早就不知道被我家小姐抓来烤吃了多少,如今怕是来不及后悔了。”
浣清溪转过脸嘿嘿而笑:“他家老大人官做得这样大,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想来我不过吃了他家几条鱼,总不至于跟我计较吧?”
秋云看见浣清溪的脸吓了一跳,唐家宝却在后面微微冲她摆了摆手,她只好装作没看见,低了头道:“小姐,前面客人快要走了,老爷叫你去侧院门口转转,假装路过,同客人见上一见。”
浣清溪嗯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土就从梯子上爬了下去。
唐家宝抱了胳膊道:“清溪,你着急嫁人吗?万一将来相公待你不好怎么办?”
浣清溪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一直留在家中爹爹和母亲也势必不能答应,左右是要嫁,那就嫁呗!若相公待我不好,我就打他几顿!若还不好,我就同他和离,带着我的嫁妆再回来,怕什么?!”
唐家宝道:“恶婆婆,你也不怕吗?”
浣清溪嗤之以鼻:“恶婆婆,可千万不要被我气死才好!”
浣清溪正往外走,后面唐家宝又道:“听闻那韩家公子喜读书且好为人师,家中丫鬟小厮全都被他逼迫着背书,背不出还要受罚。你若嫁给他,他却要日日考教你怎么办?”
“有这样的事?”浣清溪闻言有些迟疑,“这倒是个很坏的毛病了。”
唐家宝又续道:“不只如此,他母亲还出了名的泼辣。他家中人口众多关系复杂,你可真的要好好想清楚。”
浣清溪叹口气道:“多想无益,待我去看一看再说!”
浣清溪整了整衣衫,摇着她的大蒲扇溜达到西侧院前,眼看着里面客人快要走到门口,便故意跟秋云说道:“早间我一大锭银子落在这边了,可要好好找找。”
秋云悄悄道:“小姐,戏过了,咱哪来一大锭银子?”
浣清溪也悄悄道:“反正只是做个样子找一找,又显得我阔气,又不用真拿银子出来,怕什么?”
侧院中众人此时走到近前来,浣查英陪在一旁,看他满面春风喜笑颜开的样子,倒似是对这个小韩公子十分满意。
浣清溪装作刚看见的样子略行了一礼道:“爹爹,原来家里来客人了。”
她抬头看向客人,只见跟在众人后面的有一个同她年龄相仿的男子,便多看了几眼。
却见那韩家小公子身量中等相貌普通,虽平平无奇倒也有几分斯文书生气,此时他也正偷偷打量着浣清溪,好似还倒吸了一口冷气。
按照常理,浣查英此时应当客客气气彼此介绍一番。
可他半天没吭声。
浣清溪这才发现众人都瞪着她不作声。
她刚想问怎么了,却听见外间一片喧闹声,抬眼一看,一个小胖子被浣家两个大仆人追着狂跑,飞快地往这边来了。
来人正是沈秋盈,别看他又小又胖,两只小短腿跑得还挺快。
他跑到众人面前气喘吁吁定住脚喝问道:“昨日里不是说好了要嫁给我的?今日里怎么又见上别的男人了?你们是不是要悔婚?!”
浣清溪袖中捏紧了拳头,看了韩家公子一眼,忍住了没有发作。
两个大仆人追到跟前,又不敢真的下手去捉他,十分为难地看着浣查英。
浣查英忙道:“小公子不要胡说!我几时将女儿许你了?小孩子顽皮也要有个限度,莫毁谤我女儿的清誉!”
浣清溪忙连连点头。
沈秋盈看见浣清溪的脸,也愣了一愣,却又没工夫同她闲扯,在众人中略一分辨,径自冲着后面年纪最轻的韩家公子冲了过去,一把攥住他胸口的衣襟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要跟本公子抢?”
他年纪小个头又矮,抓住高他许多的韩家公子显见有些费力。
韩公子一把将他推到一边道:“哪里来的疯孩子?”
沈秋盈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心头更是恼怒,扑上来两只手狠狠攥着他的衣服叫道:“你哪来的?浣家姑娘我早就定下了,你哪来的给我回哪去!”
浣查英忙叫人将两人拉开,口中叫着:“怎么净是添乱……”
韩公子脸色都变了,韩大人脸色也极难看:“浣大人,这是谁家孩子?怎么这样疯癫无礼?”
浣查英忙道:“这是隔壁沈再荣大人家的小孙子,不知怎么的竟这样顽皮!他的话,当不得真!”
此时沈家两个大仆人才从大门那边跑了过来喊道:“小公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老太爷出门前刚嘱咐过,叫你好好在家读书,若给他知道可怎么得了!”
韩大人听见是沈大人的小孙子,面色立时缓和了,看着被人拉住还一直要往上扑的沈秋盈,他笑眯眯道:“看不出,沈公子小小年纪倒是个性情中人!”一面还摆手示意儿子不要动手。
沈秋盈这样鬼精,一听就知道韩大人忌惮他祖父,蹦跳得愈发高了,众人一时没拉住,他跳起身给韩公子胸口来了一拳。
韩大人却还在示意儿子忍耐。
那韩公子几时受过这般屈辱,说话都快哭了:“这浣家小姐有什么好?简直丑似无艳!这都还有人抢,天下女子都死光了不成?要娶你娶去,我情愿剃了头去庙里做和尚!”
说毕他拂袖而去。
韩大人忙打了个哈哈道:“浣大人,小子无礼,冒犯了。得空我一定带他上门赔罪!告辞!”
眼看着韩大人都不等送,匆匆忙忙就走了,沈秋盈负手而立十分得意,可转眼对上浣清溪冒着怒火的眼睛,他又有点心虚想跑。
浣清溪跳起来冲过去一把将沈秋盈按在地上,紧接着一拳就揍到他颌角上!
众人叫着七手八脚将浣清溪拉了起来,她还在骂:“你说你娶谁?你再给我说一遍?给我端洗脚水我都还嫌你没盆高!嫁给你?我还不如嫁给门口那棵老槐树!”
沈秋盈哭着起身往外跑道:“你打我还骂我!你给我等着,我一定把你娶回家,天天叫你给我洗脚!”
浣清溪又跳了起来叫道:“有种你别跑!”
沈秋盈哭着越跑越远:“你等我哥回来!有本事你跟他打!”
眼看着沈秋盈跑远了,浣清溪仍旧气得跳脚。
浣查英一番闹下来头都是懵懵的,他缓了好半天,这才指着浣清溪道:“你先给我说说,你今天是个什么打扮?我不是说了让你整饬好看些,你就画成这个鬼样子?你是去烧炭了还是让火给燎着了?丑成这样还嫁给谁去?”
浣清溪被说懵了。
一旁小丫头早拿了一面铜镜来,她对着一照,只见好好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大青记,几乎占了半张脸,果然有些像钟无艳。
她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瞪了秋云一眼。
秋云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地垂下头低声道:“我没注意……”
浣清溪“哼”了一声,白了亲爹一眼,气鼓鼓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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