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坊搬出来吧，你的大型装置需要更大的工作室。”
楼梯间一通至顶，盛戚京声音回荡，空旷寂寥，居蕙使了大力才把他推开，拿手背抹净唇上凉热，拧眉瞪他。
他今晚没喝醉，身上只有秋风的凉。
“不用你告诉我。”居蕙压低声，她比他理智，“还有，许斯然是不是故意接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盛戚京今晚像疯了一样，许斯然在他嘴里成了利用她的小人，约居蕙看展也只是想让大家以为两人是情侣，他就是传闻中的墨皴未来老板。
但她知道，盛戚京从来没见过他。
“你这是在害怕吗？”居蕙怒目摄人，手掌撑在他肩膀，“你又不是你发小，干嘛怕我这个假女友？还是说你演戏上瘾了，担心我被人骗感情……嗯？”
盛戚京冷笑，立马识别出她的小猫獠牙，两指捏起她脸颊，居蕙的可恶外表露出个完全。
“当然是担心我发小。”
“有病。”
居蕙皱了下眉，盛戚京就松开了。
他身上恢复了些体温。
两人沉默，回想起不知多久没见过的夜。
“现在你在做文书还是副项目，学校应该没场地能让你做那把大型钢椅吧。”盛戚京比居蕙还清楚她的进度，“做完椅子是不是该收尾实验了，这些都需要场地人力，搬出来回loft，我能帮你。”
居蕙别开眼：“你不害我就万事大吉。”
盛戚京放下挡住出口的胳膊，转而抓住她手腕，手速快的像一松手她就能成缕烟飘上楼。
她耷拉着胳膊站好，另只手捂嘴打了个哈欠。
她的确在找校外工作室，居蕙这几天边写文书边逛完了整个四五环，选择很多也很少，考虑完距离和允许金属焊接作业的问题后，就只剩下宋庄外围的大厂房最合适。
下一秒，居蕙手机响了下。
“我把琉璃微信推给你了，不用担心云阙合作结束灰铃会辞了你，安心做项目。”盛戚京松开她手腕，态度一转温和，勾了勾唇，“如果年底做不完，可以亲自交给她。”
墨皴签约艺术家申请时间和khio作品集提交截止日期不同，前者在一个多月后的十二月底，后者在明年二月。
居蕙和他相处这么久差不多摸清他的性子，盛戚京这是在为他刚出现时的躁郁道歉。
居蕙想让他重新开心也很简单，这时候只要顺着他的话说句谢谢就好。
但她没有，此刻困的要命。
楼梯间噤了声。
盛戚京没什么要说的了，犹豫片刻后，走出楼梯间送她乘电梯回去。
两人并肩而立，中间隔了层名叫师兄妹的墙，光亮视野像衣冠楚楚的白西装，一颗躁动的心在墙衣后砰砰作响。
居蕙听的一清二楚。
她深吸口气：“谢谢你帮我，但是不用了。”
“我们就这样结束吧。”居蕙仰头，确定红色数字在快速变小，“最近太忙，新工作室还没确定好，一号人体还得寄存在学长那一段时间。”
电梯到站，居蕙走进去，按下楼层8，乖乖站直，像个马上就要装盒送人的芭比娃娃。
“回去路上小心。”
电梯门合。
咔——
居蕙推开家门。
“回来了。”云傲南声音从客厅传来，含含糊糊的，嘴里正嚼着苹果。
“刚刚在楼下见到盛戚京了。”居蕙低头换鞋，困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他还真把琉璃姐推给我了。”
“一猜就是，你怎么说的。”云傲南回头伸手递来块苹果，居蕙拿嘴接过，说了一长串外星语。
云傲南哦哦点头，“然后呢？”
然后又是一长串外星语，居蕙把人拉起和她一起往洗手间走。
盛戚京发来的联系人琉璃，墨皴高层，作为策展助理的居蕙平时接触不到，但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个传奇女性。年轻勇敢，从恋爱结婚到生子都独立完成，琉璃只爱自己。
她的微信头像就是她的自拍，短发飒爽可爱。夜深，居蕙忍不住又点了下名片。
名片从聊天框展开，理应出现的不是短小界面和大大的「添加到通讯录」。
而是发消息和朋友圈的几张照片。
居蕙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屏幕在黑夜里亮起短光，居蕙点开琉璃朋友圈。
最近一条是她快要临盆的肚皮，妊娠纹和发肿手腕。居蕙静静看了好久，最近她几乎每晚都要翻看一遍。
她在和二号人体做对比，果然，母亲的生命力就算随手一拍也是她无法企及的。
视线下移，居蕙的眼睛定格在红心上。
她对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奶牛小猫头像排在第四位，跟在“姐姐盛家姝”后面。
-
上周，居蕙在亮马桥意外结识盛家姝。
那天晚上居蕙正躲在club对街的绿化丛后面，路边灯暗，一个不小心绊倒了边走路边发消息的盛家姝。
虽然盛家姝撞了她踉跄着崴了脚，但还好，居蕙的镜头还是精准捕捉到了辅导员马文老师的脸和车牌号。
居蕙拍下他酒后驾驶了！
盛家姝站稳，才看清绊倒她的不是石墩，是居蕙。而且她还在拍她明年就要签约的艺术家，这一刻，她真不知道自己这一绊是该笑还是该哭。
夜灯葳蕤，居蕙扶住盛家姝胳膊帮她把高跟鞋脱掉。毕竟是她让人受了伤，居蕙自认理亏，没说两三句话，手机上的视频被盛家姝这副铁齿铜牙骗走。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当然不允许你偷拍我们的客户了。”盛家姝脱了鞋个子也比她高，眼神向下睨她。说完拿着她手机，一瘸一拐地踩着石板路往旁走。
“可是，他是我辅导员，我只是记录生活……”居蕙咬唇，她被眼前这位美人瞪了眼。
她就知道抓马文小辫子没这么容易。
马文老师已经半个多月没去过学校也没给她打过电话了，今天路过亮马桥她让司机停车等她一会，就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刚走到这就撞见醉醺醺红着脸的他。
居蕙想过无数个今晚，她也想让他尝尝被人议论的滋味。
这样想着，居蕙心跳激增，刚刚拍到马文老师正脸时正好被人踢了脚，镜头晃了一下，她激动到差点骂街。
明明学长学姐说过学雕塑能让人情绪稳定，不易急躁。
看来她还没学透这门学科。
居蕙现在冷静了，她掂着陌生女人的两只漆皮高跟鞋，默默等她用自己手机打电话。
会叫120吗？
居蕙怕这位老板这样整她。
半晌，盛家姝走回来，把手机还给她，深吸口气：“刚刚我打过举报电话了，在若北举报酒驾，应该还有现金奖励吧。”
“还有钱拿！谢……”
“但是！”盛家姝见她又喜笑颜开，收回手警告她，“你不能再传播这个视频了，可以吗？”
“可是……”
盛家姝盯着她这张小脸，皱拧成一团委屈的不行，这两个字已经在说她在学校有多恨他，多想在学校举报他，如果能去局子拍现场图她一定第一个报名！
盯了两秒，盛家姝没忍住破了功，低头笑出声。不过一眨眼她又马上抬头恢复高冷状态。
居蕙有些懵。
盛家姝实话说，要不是偷拍的人是居蕙，这姑娘好玩，她可不会停下来帮马文处理这破事。
“我知道你想在学校举报他，但你一定会被穿小鞋，视频给我，我帮你解决。”盛家姝把手机还给她，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亮出来。
密密麻麻的白绿色像是她为居蕙开的畅行灯，居蕙把“居蕙”二字当作验证信息发送，即刻，盛家姝通过验证，回敬上她的大名。
盛家姝。
姓盛？
居蕙盯着她，按照她的要求把视频传过去，临时组成组建的举报团队正式落地。
盛家姝把她鞋子拿回来，深深看了居蕙一眼，她竟然就那么听话地拿着。
盛家姝冲她抬下巴，问：“会开车不？”
居蕙摇头，“只拿了驾照，没怎么开过。”
盛家姝撇撇嘴。
“但是司机师傅会，您不方便开车，我们可以送你。”居蕙指了指她身后，盛家姝转头。
革履西装到魁梧大汉站在街对面。
他对她点了下头。
盛家姝尴尬笑笑。
对方敌意好像有点重啊。
-
行车一小时，在居蕙真正见到琉璃那一刻，一切都明白了。
琉璃住在繁华的西三环海淀区，大平层室内简约，家里同样有面酒杯墙壁，和club不同，这里面彩色的琉璃制品占大多数，若北夜景同它们交相辉映。
琉璃走到她跟前：“其实下午六七点钟才最美，那时候一觉醒来分不清是第二天早上还是黄昏，华灯初上，天际线有片湛蓝的金。”
“蓝调时刻吗？”
“对。”
这是居蕙第一次在琉璃家出神。
第二次是琉璃同意她摸她的孕肚。
像是在抚摸新心脏的第一次跳动，居蕙触碰的瞬间，垂重的，强劲的生命朝她剜来。琉璃吃痛埋怨，这孩子等生下来一定让她糟心。
居蕙笑笑，那晚过得很开心。
琉璃也是，盛家姝说带了个有意思的姑娘找她玩，没想到是真挺好玩。
居蕙对她全身感到好奇，朋友圈这张孕肚照就是她拍的。
-
居蕙从朋友圈退出来，把手机按灭，双眼清明，浓夜里枕边似乎有盛戚京的睡颜。
“所以，盛家姝是你姐姐，你是墨皴未来老板。”居蕙阖眼，声音往被子里藏，“真是惹不起。”
半晌，居蕙仍睡不着。
她看向枕边人，不像男生的浓密长睫毛，愈合的耳洞，居蕙两指捏住枕头边边，平稳中泛起未知波澜，电梯合上前盛戚京最后的眼神跃然出现。
居蕙翻身躲开，背后发凉。
她又翻回去。
沉溺反叛的气味漫开。
居蕙轻叹，他一定还要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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