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主卧这面灰白色窗帘是双层的,一层遮光,一层细纱,现在只遮了里层那面半透的,屋外狂风乱起,吹起纱帘,漏出细缝。
身下的湿气果然是从窗进来的。
居蕙推盛戚京去把窗子合紧。
盛戚京抓住趁机乱摸的手,喊她睁眼:“现在真的有风吗?”
这窗帘是居蕙挑的,前段时间托运来上海,和她在奥斯陆租的房子主卧是同款不同色。
细纱上印制的藤蔓交织缠绕,像青筋一寸一寸向上攀爬,布满整片鱼肚白,她喜欢用手摸它,好像能感知到和别处不一样的厚度。
她热衷于这面窗帘。
不过这东西快被她手上的茧,那手盛戚京早已褪去的薄茧磨烂了。
尤其是虎口处,她握上时,茧层全面包裹藤蔓,本该柔软的拇指指腹也粗糙挠人,细疼,这是她突然出现的恶趣味之一。
他把居蕙的头和手掰高。
脸明明和多年前一样未变。
他盖住居蕙眼睛,反攻地抢走她手腕上的粉色细绳,戴上。
盛戚京骨量不算最大,但这些年坚持健身,手腕明显比居蕙的壮厚的多,紫红色血管被拦腰勒紧。
居蕙闷声,皮筋要被他勒断了。
盛戚京不爱吃亏,这八年断断续续,都是这般报复她的。
他抓住她又想乱舞的两只手,冷声教她自己撩头发,她脖颈好看,说不定能转移他注意力。
居蕙仍不听话。
盛戚京把她抱放在长桌上,半坐好。
主卧整体灰咖冷色调,装修简洁,灯体基本内嵌进墙,这张棕白色长桌什么也没摆,稍显突兀。
但居蕙一见它和窗子放一起,就知道什么意思。
冰凉漆面,弧形防撞桌角,高度坡度正好让她摇摇欲坠,被迫环紧他脖颈尽力感受背肌发力,这长桌不愧是他挑的。
又是不知多久。
“盛戚京…”
居蕙先败下阵来。
“我们再试一次,”盛戚京停下,手掌轻轻安抚她,动作由缓,“不想坐的时候,记得要叫什么?”
居蕙竟有一瞬间陷入昏睡,梦见自己翘着食指,抵他心口处。
她皱起眉,最近总梦到大二申请留学的冬天,那个唤醒她**的开端。
“别抓头发,再试一次。”
盛戚京咬紧,迫使她苏醒。
“居蕙。”
居蕙闭着眼说,胸腔发烫。
“你忘了,你不喜欢这个。”
“我现在喜欢这个!”
居蕙下巴撞在他额角,她又睡着了,她梦见大雨打湿墙壁,借势窜头的爬山虎爆裂生长,像破竹伴着生长痛,像雨打荷叶,一声又一声——
居蕙再醒来是四小时后,睡了一上午回笼觉,口渴难耐。
床头的杯子早就没水了。
她皱眉,撑起身,长桌上倒是有杯满的,不过是盛戚京的杯子。
居蕙选择忽视,进浴室简单洗漱好,换上两年前留在这的家居服,是不喜欢的粉红色,当时和小雨伞一起外卖到家。
为什么没扔,盛戚京两指撑开衣领检查过布料说,怕阿姨想拿回家当抹布。
居蕙下楼,手扶梯斜斜直下。
盛戚京似乎格外喜欢loft的复式格局,一楼是餐厅厨房和客厅,二楼是卧室书房和小型衣帽间,对他的工作来说,衣服首饰的重要性不比书房低。
“桌上有早餐。”
周二,工作日正午,盛戚京在客厅闲坐翻手机。
白T黑裤,宽松舒适,刚洗过澡的黑发微垂,他取下鼻梁上的眼镜,侧脸线条比过去更加明晰冷厉。
三十是道坎,盛戚京脸和身材都没走样,这道坎他竟然跨的挺顺利。
也难怪,一大早运动完又运动,桌前摆着黑咖和电脑,屁股旁边是她昨晚脱下的裙子和内衣,黑色系,在浅色沙发上格外显眼。
“你就不能帮我收拾一下!”
居蕙走过去,一把捞过衣裙。
不过马上嫌弃起来,昨天她打了伞还是淋了雨,这衣服和她的小行李箱都被打湿了。
她把裙子扔到玄关,和她的小脏箱一起,她打算找个跑腿帮她再买套衣服,叫快递把行李箱寄回去。
长桌上的粥菜也是外卖,居蕙看着暖暖的,有时想念国内就是念这种无微不至的便利感。
“你刚从挪威回来?”
盛戚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
居蕙咽下第一口粥。
“两年没来,一来就赶上台风,你是乘风破浪都要回国睡我?”
“你有那么大魅力吗,我上周三就回来了,昨晚才来你这。”
盛戚京没了音。
居蕙继续拿汤匙舀粥,简单的白粥不好不坏,但她最想喝的其实是若北的豆泡汤,不加麻酱,上次喝还是在若美校门外的早餐店。
“你什么时候回挪威。”
“今天啊,航班不取消的话。”
居蕙简单吃完把餐食收拾好,坐在原位看了眼跑腿行程,还有十五分钟到。
她不是对盛戚京不耐烦,只是觉得他问题太奇怪,这么多年她哪在他这留过第二夜。
她第一次回国找盛戚京是在五年前,当时居蕙顺利考上皇艺MFA,但状态不佳,入学后像刚考上若美一样,没灵感没**只想退学。
学了多年,状态起起伏伏,她也明白自己对雕塑天赋为零,居蕙认清事实,但日子还得接着过。
那时候她借助承接国内商单做建模赚了点钱,有底气冲动回国,见盛戚京一面,尝试找回状态。
即便找到大概率会被他骂一通,赶回挪威。
云傲南说学艺术和哲学一样,久了脑子都容易坏。居蕙的**就这样叫嚣着,兴冲冲回了国,她就想远远看一眼,最好能坐下来聊聊,没想过能在床上见。
多年不见还能默契地点燃对方,这种感觉很奇妙。居蕙和他接吻,和刚从酒局上回来的盛戚京拥抱。
两人微信一直都在,那天走后盛戚京才发来三年里的第一条信息:
【你把我当什么了。】
盛戚京看了眼电脑右上角时间:“两点前能离开吗?下午我还有工作,你把房间弄湿不少,还得请家政阿姨打扫。”
“就因为地上这几点小雨滴?”
“床单不湿吗?”
说完盛戚京终于睨她一眼,带着电脑起身,往楼上走。
居蕙满头黑线,盛戚京现在总爱蒙她眼,好像看她一眼就会减寿老十岁。居蕙拿起手机仔细检查容貌,这几年为了见客户拉赞助,她也很注重保养护肤啊,他在嫌弃什么……
家政阿姨到家时,居蕙刚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她和对方打了个照面,初次相见,阿姨一愣,还回头看了眼门牌。
“这是盛戚京家。”
居蕙对她礼貌微笑,擦身而过。
又过了十分钟,盛戚京处理完线上会议才下楼,客厅已打扫干净,居蕙的东西一样没留。
“盛总。”阿姨从楼梯下冒头,打招呼。
“嗯。”盛戚京应。
外面的雨还在下。
阿姨笑笑:“刚刚走的那位就是您女朋友吧。和小环说的一样,又年轻又漂亮。”
-
若北没雨,高铁一到站居蕙便搭车往若美方向赶,早餐店还在,不过变成了加盟品牌早餐店。她进去坐下,买了碗豆泡汤和大油条。
她穿着最普通的白T和紧身牛仔裤,放着电脑和随身用品的LV的斜挎包随意放在餐桌上,身影混在学生堆里,样子像个打扮成熟的研究生学姐。
这可能得益于居蕙的桃心脸型,脸小,下巴尖尖,皮肤因此紧致,和五年前刚从MFA退学的居蕙看上去一样,没什么变化。
走的时候被店员塞了免单券,下次来可以免费吃一个茶叶蛋。
居蕙把它塞给一个正准备进店的男生,对他偷偷眯眼,点了点头。
残夏虫鸣,她走在若美校门外这条绿荫大道上闲逛,右肩发痛,LV做细肩带时大概没想过有人能把挪威八年的全部家当放进一个包里。
她又散了会步,经纪人阚雨在天色将黑时发来条微信。
阚雨:【回若北了吗?】
居蕙:【嗯,现在在母校门口闲逛。】
阚雨:【哟,心情真不错呀,这是想好在若北还是上海发展了?】
阚雨是居蕙入行后,一直带她到跟她的经纪人。他比居蕙小两岁,个头高大,干劲拼劲比居蕙足的多,知道居蕙常回国是为了找灵感,有时还会提前观察她状态帮她订票。
事实证明效果不错,回国很有必要。
居蕙的雕塑职业生涯比旁人顺利,较早的发现个人风格,基本只围绕人体和物品的交互作用而创作,有她一套独有的,可阅读的系列雕塑。
这帮居蕙取得不少国际奖项,享有盛名,近两年里她一直在忙此系列的个人展,收益不错,甚至跨出欧洲,在北美澳洲还有市场。
居蕙算是熬出头,已在挪威拿到永居资格,但她还是选择了回国发展。
照阚雨的话讲:“你打算老了就坐在房子里,一边烤火一边留在电视机前看七小时织毛衣,十四小时三文鱼产卵吗!”
居蕙当时在十八小时的长昼里打了个寒战。
人果然年岁一上来,就越想有人陪伴,即便这人是背叛她的坏人。
居蕙:【若北。】
居蕙:【仇人在这。】
阚雨:【恨比爱更长久是吧。】
居蕙:【[企鹅摔倒]】
居蕙在若北没车,散过步后去了租车行,看中了辆阿维塔12,先租了十五天,开车回了她在若北租的房子。
位置在海淀区中关村,离蒋一影的大学极近,她当初会租这房子也是为了方便她,不想住宿舍可以来这睡。
居蕙其实是可以借云傲南的车的,她在这上牌照方便,名下“囤”记的几辆车摆在车库一直没人开。
但居蕙回若北没告诉任何人,主要是为了不让边嘉平知道,她不想见仇人。
而且见面借车也一定少不了叙旧,叙旧又少不了提过去……居蕙把车开进地下车库,找到尘灰已久的赠送车位,停好上楼。
这么久没回若北,一切却熟门熟路地像回老家,居蕙看着和视频里没差别的楼道和门头。
按下密码锁,滴声推门。
右手摸到开关,打开。
玄关亮起盏孤独的灯。
等等。
居蕙停住,皱起眉。
她闻见股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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